冰步琳还是那么优雅,那么迷人。 第二眼,才看出优雅背后的疲惫。 两个人目光交接,各自笑了笑。开口说话,问及的也是各自的孩子。冰步琳说小石头想珍奇姐姐了,陆振中向冰步琳提及他家里添丁,成为二胎爸爸,二胎是个儿子。 冰步琳的吃惊是表演出来的。 她早就从48小时交换群里留意到若白的动态。知道她二胎得子,她还在群里发过恭喜的红包。无比豪爽地发了6666元。吓得若白差点不敢收。 自从知道“若白”是陆振中的妻子,她就比以往更加刻意地塑造自己一心扑工作上的事业狂形象,同时不忘隔十天半月提一提暗恋她的技术大咖做过的让人哭笑不得的囧事。 她想,万一哪天因缘际会,无法再在桑白月面前掩盖她就是群里的若琳,也不至于让桑白月疑心什么。 讲完各自的小孩,话题告一段落。约定好暑假再让孩子们聚一起玩之后,各自很有觉知地转身,开车离开。 曾经的悸动,已经无踪可循。 陆振中驱车回家的路上,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也会忍不住好奇,要是当初没有捱住,深夜去敲了11号6楼的门,如今又是怎样的情形? 可惜,人生没有假设。 幸好,历史不能重来。 陆振中到家后,临开门前,闭上眼睛给自己打气。他想过让妈妈暂回益林一段时间,又深知换个环境并不会缓解老人家对大孙子的思念。 推开门,意外听见笑声。骇他一跳。 抬眼一看,看到妈妈举着一张纸,扭头向身边的虚空笑着说话:“像吧?你瞧这眼睛,跟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你瞧这嘴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陆振中嘴角抽动。眼前的画面带来的惊悚感,让他笑不出来。这一刻,他开始动摇。疑心长久以来妈妈实际上是精分,而不是耍心眼向他暗中施压。 陆振中慢慢走过去,假笑着问:“看的啥?这么开心。”
陆妈妈脸上笑容加重,将纸头转向陆振中:“咱家陆子齐的照片呀。你看看,你看看,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这眼睛,这嘴巴……” 陆振中浑身如过电,周身寒毛唰地竖了起来。妈妈手中拿的那张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一张简笔画面孔,其中一只眼睛,还因为下笔太重而戳破了。 陆振中揽着妈妈的肩头,喉头发紧,鼻子发酸,说不出话来。 好久之后,他才在妈妈复读机一样的夸赞声中冷静下来。敷衍着认同之后,陆振中拿着手机离开,进了卧室。 他心中激荡的情绪令他拨通桑白月的电话。倘若气场有形,此刻陆振中的气场八丈二,每一根头发丝儿的魂儿都怒指向上。 电话很快接通,快得让陆振中有点措手不及。 “小白,算日子你已经出月子了。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 “只要不是让你妈过来或者让我带娃去安亭,你说。”
桑白月抢过话头,声音里的感情很浓烈。她在生气。 “你什么意思?”
陆振中也生气了。 以前桑白月对他妈妈全无恶意,而且相当怜惜她。今天态度忽变,一定是那个一看就很小心眼的高菲搞的鬼。想到桑白月竟然相信高菲的谗言,陆振中无法平静应对。 “我什么意思?你个当爸爸的人,一走十天连个电话都没有。我们这十天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知道吗?安亭是海角天涯吗?来一趟就这么难吗?工作日不过来也就算来,周末也不来。人不来电话也不来,甩脸子给谁看的吗?”
陆振中被吼懵了。脑袋里回想着“我们这十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心里底气溃散,也顾不上推理,本能反问道:“爸爸病复发了?”
“不是爸。”
“那是?”
陆振中心开始突突跳起来。 “儿子。”
“儿子?他怎么了?”
“儿子脸上生了疱疹,口腔里也有。痛得吃不下,睡不着。都是你妈亲他亲的!高菲一直不让我们亲他,我们谁都没有亲过他,连珍奇也没有!要不是高菲从流口水的状态发现得早,还指不定会发展成什么样! 别的婴儿出了月子都会增重,可怜我桑子齐反而比出生时还瘦。心疼得我天天心如刀割。你呢?你在哪?你在干什么!你当得什么爹!”
陆振中陷入双重惊诧中。为儿子无端遭受的罪,为桑白月从未如此失态的责骂过他。 嗓子清了好几次,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一边是儿子,一边是母亲。他能选什么立场?能说的,只有一句“对不起,让你和儿子受苦了”。 结束通话后,陆振中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他需要马上去一趟市区,亲眼看一看儿子和桑家一家人。 说去就去。 陆振中匆匆拿起车钥匙,急急对妈妈说他有事出去一趟,晚上让她不要等他回来,自己到点就去睡。甚至没有等到妈妈回答,陆振中已经甩上房门,匆匆下了楼。 开到半道,想起来,妈妈的晚餐还没有着落呢。 自从十天前妈妈去桑白月家看孙子摔裂尾椎骨,不宜久站,晚餐逐渐变成叫外卖。陆妈妈很喜欢上海各式各样的点心和小吃,陆振中骗她这些吃食极便宜,于是晚餐就固定为陆振中下班后手机上点单。 陆振中决定到了银杏苑再给妈妈叫份外卖。 到了银杏苑,双脚像自己生了主意,车门还没有锁上就急切地往楼宇方向奔。陆振中想,乘坐电梯时再叫外卖吧。 电梯看一眼在高层,陆振中二话不说走消防楼梯,一边开手机软件,一边想,站在桑白月家门口时晚进去两分钟,帮妈妈把外卖点掉。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才推开消防门进走廊,桑妈妈恰巧同一时间推开房门往走廊放垃圾。四目相望,桑妈妈默契地推开房门,陆振中流畅地进入、换鞋,洗手,奔卧室。 “等等!”
高菲叫住他,高菲这昂贵的家伙,居然还在! 陆振中这回有些气短,不情愿但配合地收住了脚。 高菲拿着酒精喷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对着陆振中好一阵乱喷。有几下喷在脸上,很有公报私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