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讲话的日日夜夜里,桑白月体会到了操持家的幸福。
待在或许不久之后就没有进入权的安亭新苑的房子里,擦拭那些或许不久之后就没有机会擦拭的家具、地板、摆玩,心里充满了珍惜的感情。 弥足珍贵的珍惜。擦一次少一次。 做饭也是。 她做给陆振中吃的那些饭,陆振中从来不吃。 一个“一定要吸引陆振中吃”的小目标油然浮出。想方设法提升色香味,像是走在一条永远看不光出口的黑暗小路。是挑战,也是修行。 突然有一天,她做的法式吐司,被病愈的陆振中赏脸吃掉了。 当时她手里拿着小碟和小勺,从厨房出来,正要往餐厅走,一抬头,看到晨洗后的陆振中坐在餐桌边,正凝眉吃她的小吐司。心里那个狂跳,呼吸也变得不稳,眼角隐隐泛出泪花。 那是怎样的幸福啊。 绝望之前,黑暗小路的尽头出现了光。 这是“可能会失去”赋予的幸福。 入夜。 桑白月像坐进阔少黑轿车的少女一样,翻转身,面朝陆振中的后背。等待四目在黑夜里相遇。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最想说的,是道歉。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让他失望了。对此她很后悔,以后会吃一堑长一智,努力做一个在他累时能供他靠一靠、歇一歇的另一半。 她想摸摸他的头发、他的脸。最近这张脸,严肃得不要不要的。一对比才觉得,往日里他懒散的笑容,是那么可贵。是她不知道珍惜了。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陆振中真的翻转身,赫然对上她泪光闪闪的眼。 他似乎要伸手擦,半路又缩回。 桑白月还不及反应,他就翻过身,重新背朝她。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缓缓伸出手,指肚渐渐接近他的头,终究没敢真的碰到。 之前像打了鸡血一样的桑白月,渐渐萎靡下来。 有一天,已经记不得是她来安亭的第多少天,她坐在阳台发呆。下巴搭在印着漂亮大花的靠垫上,靠垫抱在怀里。正目光游离,忽然看到6楼之下有陆振中的身影。 人倏地跪坐起来,额头贴着玻璃仔细瞧,瞧见陆振中陪同一个女子并排而行。俩人走得很慢,陆振中将女子送到正对着她家的楼栋口,注视着女子进安全门。 桑白月心瞬间揪起。 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陆振中虽然没有跟着女子上楼,但他驻足注视她背影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心慌意乱,她问网上闺蜜,老公出轨该怎么办? 作为一个要强的女人,她的心事,不敢跟生活中的熟人朋友讲。她承受不住她们怜悯的目光。现实渐渐教会她卸去虚荣,却还没有教会她卸去没用的要强。 桑白月觉得自己病了。虽然前几天真正发烧的人是陆振中。 她忍着不适,把给陆振中做好的晚饭端上餐桌。 她原本计划跟他同桌而食的,现在,全身的力气只够她爬上床。 这一夜,注定是她永生难忘的一夜。 她做梦了,梦见陆振中跟她摊牌,说他爱上了别的女人,要跟她离婚。桑白月的高傲让她只能同意。两个人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要签字的时候,她问陆振中:女儿怎么办? 陪同陆振中办理离婚手续的女子笑着说:撕了呀,一分为二。 拿着笔要签字,一直情绪控制得很好的桑白月顿时崩溃。她扔掉笔,撕碎离婚协议,当众瘫坐在地,歇斯底里嚎啕大哭。 她哭得忘记了被姆妈拿着戒尺逼着穿在她身上的得体。她挣脱了约束她的桎梏。 她为女儿哭,更为自己哭。 从小到大循规蹈矩,从小到大克己复礼,从小到大小心谨慎,从小到大察言观色。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徒徒委屈了自己。 她为她可怜的人生哭,哭得满头大汗。几近抽搐。 “醒醒,醒醒。”有人呼唤她。
哭到快喘不过气的她努力睁开眼。四周漆黑,触感柔软。她竟然躺在床上。 “你做了噩梦?”陆振中的声音传来。虽然声音里盛满了不高兴,但他到底喊醒了她不是?
桑白月哭泣着,摸索着,毫不犹豫,紧紧抱住了身边的躯体。 她依旧是哭,哭得泪水横流,眼泪淌过脸颊,落在陆振中胸前,很快泅湿睡衣。陆振中僵持着,犹豫着,最终软下来,手搭在了她后背上。 第二天,桑白月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室内静悄悄。她下床,开门,发现陆振中已经去上班。魂不守舍的这一天,她努力问自己:真要离婚怎么办? 拿出纸和笔,盘腿坐在餐椅上,在餐桌上写小作文,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真要离婚,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要争珍奇的抚养权。 真要离婚,她要带着珍奇到外面租房子,宁肯花钱顾阿姨,也要逃离姆妈。姆妈不念叨死她,不在她面前一天提800遍陆振中算她输。 真要离婚,她要控制花销,从此精打细算,好好攒钱。 真要离婚……她写不下去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捂住了脸。 那天晚上,她几乎一直低着头,只看到他一双脚在家里移来移去。她不去看他的脸。害怕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出于逃避,第三天早晨,陆振中出门上班后不久,桑白月逃回市区。唯一跟陆振中发的消息是,钱在床下牛奶箱里。 回市区的地铁上,她问网上闺蜜:离婚了会怎么样? 闺蜜们个顶个的刚。嬉笑怒骂,冷嘲热讽。把对男人的不屑表达得淋漓尽致。哦,桑白月几乎忘了,她们中没有一个结婚的。 回市区后,内心默默等待陆振中通知离婚的桑白月,迅速成熟起来。 她撇去浮华,生出悲悯心,有了同情心,共情能力火线成长。 她变得宽容、温和、友善、沉静、美好。 她的女性气质,为她不出众的容颜渡上一层天使一样的温柔光芒,使她看上去分外迷人。 在煎熬又没突破忍受极限的等待中,桑白月等到了陆振中本人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