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寒假,桑白月家被塞得满满的。
她,陆振中,两个孩子,陆妈妈,此外,还有家里寒暑假必备的编外人员:阿玉和大宇。 读大一的大宇意气风发,头发丝儿都透着朝气蓬勃,桑白月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象未来的桑子齐。对桑子齐的爱也不自觉迁移到大宇身上。 桑白月给大宇买了全套装备,鞋子、衣服、斜挎的背包、帽子,此外,还买了ipad和笔记本电脑。粗线条的大宇被宠得嘴巴都合不拢。 婆婆责备桑白月给孩子花了太多的钱,责备得真心实意。桑白月能感觉得出来,婆婆越来越拿她当自己人。 桑白月笑着摇着婆婆,说道:“男孩子嘛,不能小里小气的。咱给大宇配装备,等于给树苗施肥。这些东西能让大宇自信满满,落落大方,划算着呢。”陆妈妈听得半懂不懂,伸手指了指小玉:“大宇大了,要买。那小玉还小,怎么给她也买?”
桑白月瞄向小玉,小玉正穿着她给买的淡紫羽绒服,这款羽绒服,确实花去了不少钱。桑白月食指搭下巴,开始发挥编辑临机应变的特长:“小玉是小姑娘,当然得宠着。不然被别人用棒棒糖骗走了怎么办?”
小玉活蹦乱跳:“就是就是。”
陆振中坐在餐桌旁,乐呵呵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目光一一扫过沙发客大宇,卧室地铺客小玉,主卧床上小寄居生物桑子齐和他永远的心尖尖女儿珍奇,最后目光落在妈妈脸上,悠然开口道:“妈,咱们把安亭的房子卖掉,在靠近市区的地方,再买一套怎么样?”
“啊?”
陆妈妈吃惊。安亭的房子对她别有意义。谁都知道,安亭的房子是陆老头花钱买的。
“把新房子买在我和小白上班的中间,周末跑起来谁都不那么辛苦。”“哦!好!”
陆妈妈一秒答应。
桑白月正帮小桑子齐擦嘴巴,惊闻陆振中要卖房,手都擦到眼睛上了。谁都知道,婚前房产属于私人财产,婚后一买卖,就成了夫妻共同财产。陆振中倒腾着卖房,个中风险,可大着呢。不提防她啦? 陆振中像是毫无察觉来自桑白月的惊诧目光,自顾自道:“买了房,再加上我手上的一百万存款,多贷点儿,应该能买个跟原来差不多大的房子。就是有一点,孩子户口要跟着外迁,等于撤出了教育高地,不知道孩儿他娘同意不同意?”桑白月猛然对上来自陆振中的目光,那目光里,跳动着火苗,看上去温暖又明亮。同样是这双眼,曾经目无表情扫过她,犹如看空气。个中的差距,她深有体会。因此分外珍惜当下的温暖。 “你也不怕我们后面离婚,我分走你一半房产?”
“大风大浪都经过了,你真当我们会在阳光照耀的日子里翻船?”
桑白月回以微笑。 华嫂之所以没有一起来,是因为她搬去了老张的租房。俩人抱团取暖,谁也没有提结婚的事情。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两个人,同居了。 被前一次婚姻教育过的老张,对华嫂非常疼惜。华嫂要强了一辈子,生怕被同龄人甩下的华嫂,努力驱使不争气的丈夫向前,这会儿,终于不用费心费力了。 对华嫂来说,从汽车制造大厂退休的前培训师,已是高不可攀。她再也没有驱使男人向前的想法了。 年过半百,心态改变,老张守着能给他做热汤热饭的女人,小日子过得很踏实。 陆振中筹备换房的日子里,桑白月参加了一次婚礼。 这一次的婚礼,情形非常复杂,若非知情人,永远不可能知道真相。 一个身为男性实则希望自己是女性的心理咨询师,和一个身为女性对自己的认知更渴望是男性的美术老师,他们,结婚了。 从网上打嘴官司,到明为抵抗实则靠近,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以“干架”名义偷偷约会,再到群里给她和若琳发喜帖,说实话,桑白月全程被蒙在鼓里。 她半气愤,半好奇,问这对活宝新婚之夜角色怎么分配?若曦气得两手叉腰。若梦嘿嘿一笑,朝桑白月招手:“真想知道?过来,我告诉你。”
可是,看着若梦阴晴不定的目光和粗壮的胳膊,桑白月觉得还是安生些,乖乖留若琳身旁比较安全。 那次婚礼回家,桑白月一个劲儿地感慨现实比小说更离奇,陆振中破天荒附和,还讲了一个他生活中发生的离奇故事。 一切要从他父亲生病,而他没能从桑白月这里要回治病钱开始说起。这样的开头令桑白月老脸一红。好在,当下的亲密感撑得出她。 陆振中讲了金亚明的阔绰,讲了他的利令智昏,讲了他的小金库打水漂和从此之后和金亚明几经纠葛的命运。 桑白月听得很认真,听到渣男离婚,她为何琪深感庆幸。听到渣男爱小三,她恨得牙痒痒。听到孩子被查处自闭症,桑白月脸上一下子蒙上阴影。 桑白月的表情,激励着陆振中尽可能详细地讲下去。 最终,讲到关关大义当前,公证处签下无限期赠送别墅使用权,而金亚明为了不使何琪独自面对自闭症儿子的压力,毅然决然痛别他的所爱,回到何琪身边。 桑白月眼睛里闪着泪花。 这个世界,平凡的人们中,或许并没有百分百的恶人吧? 两个人感慨了一番,准备拉着小手手,关灯,睡觉。 灯是关了,小手手也拉了,可是,睡觉却没有睡成。 小桑子齐,雷打不动地推门进来。 这小家伙,睡觉分前半场和后半场的吗? 桑白月热情地给娃腾地方,陆振中只好独自平息他翻滚的热情。 可能这就是生活吧,不能百分百顺着自己的意愿发生,但不如意中也隐藏着小美好。譬如,儿子拱啊拱,竟然舍弃妈妈,拱到了他的怀里。热乎乎的小身体,直接穿透他的肌肉和骨骼,热量抵达他的心脏,令他忍不住心跳加快。 这是他的儿子。 这是他的希望。 这是他的未来。 “我小时候,我爸在冬天,最喜欢把我揣在大衣里串门儿。他是不是也像我现在一样,感受到生命传递的感动?”
桑白月在黑夜中忽闪着眼睛,沉浸在陆振中抒情的感怀中。 ——全剧终 于一村5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