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老爸,这是下了多大的狠心啊。”
郝言放下电话,点燃一根烟。嘴角不愁反而微笑。 在郝言心中,如果说这次老爸严厉的措施对自己有一点用处的话,就是对自己起了激励作用,给自己动力马上开始绘制作品,创造价值。 郝言决定这次用水粉颜料绘制写实风格绘画,然后出售出去。现在开始,就先要采购画具用品。画画,被称为贵族的艺术,器材都不便宜,要大量采购,老妈给的那五百块钱是有限的。 “要花的物有所值。”
郝言摸着爸妈给与自己的方孔兄。 “叮铃铃。”
电话又响了。 郝言以为老爸再给自己来一个补刀,没想到是沈梅,她问郝言在干什么? “干什么?”
郝言很好奇她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电话号码,就礼貌的说自己正在筹备画画,准备出售作品。 “你要是真想做,应该考察一下市场,看人们需要什么。”
沈梅说的很诚恳。 郝言对于艺术品市场早就有独立的认识和判断,那就是不需要考察,只需要自我的表达。一个创作者如果去画别人想要的作品是永远画不成功的,只有追随自我才能有所成就,艺术性如此,商业性也是如此。 当然,这些郝言都没有跟沈梅说,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和沈梅的思想完全不同,如果自己要对她展示,只应该展示最终的结果,否则,两个人可能在电话里面因为思想不同,而又僵持起来,虽然她有钱,但自己不想浪费她的电话费。 于是,郝言把对话转向,问了一句:“怎么样,那天在山顶没吓到你吧。”
沈梅听后猛然回想起那天悬崖边的惊吓,气不打一处来:“还好意思说,吓死我了。现在我站在阳台上还打颤呢。你知道吗,那天,我要是掉下悬崖出了事,全国将会损失多少由我投资的公司?”
郝言呵呵一笑,和她告别,挂掉电话。 沈梅合上手机,望向窗外,窗外吹着黄浦江的凉风,一排排的摩天建筑直插云霄,窗口放出来的光仿佛群星璀璨。繁华,是这个城市的直接代名词。 她合上了手机,却合不上自己的心。她现在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郝言打这个电话?这于情于理,自己是没有任何逻辑要给他打电话的,因为消耗了时间而没有获得任何东西。 她少见的对一个问题想了半个小时,才大概想明白,可能是郝言说的那句:考试不是技巧,是爱吧。这句话,一直回响在她的脑海中。 “可问题是,这世上真的有爱吗?”
沈梅有点模糊,她听父亲说,这个世界只有利用,对自己没有用的人和事就不要去消耗精力。但自己现在通过郝言,对画画这个行业的感觉到底是真的只是想利用一下,还是真的有点喜欢?一时有了怀疑。 沈梅终究是一个理性的人,理智的她接下来没有半分钟,就告诫自己: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爱的,只有理性。自己不能被郝言一句话就被影响了心神,自己有自己的目标,所谓艺术,不过是自己的跳板,自己要实现自己的梦想。 想到这里,她从迷茫中回来,坐在电脑桌前,用鼠标点点网页,看里面的股市线性上升。 夜,郝言在校园里面散步。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学生们都陆续的从外面往宿舍里走,准备在十点半熄灯前睡觉,而郝言却反其道而行之,刚刚从宿舍里面出来。 校园里的白炽路灯皎洁如玉,风从树林里吹来,初秋的风,也是秋风,凉爽的透人心脾。 对于自己的作品,郝言计划创作十幅纸质水粉画。 画画用的方头的毛笔和横纹的白纸要仔细挑选,笔最好买一套十根的,大中小号齐全。画画消耗最多的就是颜料,水粉颜料不但贵,而且不耐用,要在这方面多加选择。 第二天下午没有课,郝言来到城市最著名的书画一条街,这里出售的书画材料应有尽有。他进入一家装潢的满是山水墙壁,透着大气豪爽的店。两个打扮的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上来热情的问要买什么。 “先看看。”
郝言说。 那些服务员当即退避三舍,躲到一旁冷着脸干别的。 郝言再用手一指,问那管土黄颜料多少钱。 “三十。”
服务员头也不抬的回答。 郝言差点把舌头给吐飞了,别的地方卖八块钱一管的土黄,这里因为店门面的装潢好看,就敢卖三十?他再看到旁边有打开的颜料样品,就走过去挤了挤颜料管,发现里面的颜料跟掺了水一样,清汤寡水。就这种质量的颜料还画什么画,洗脸恐怕都越洗越干净。 “这,颜料少啊。”
郝言提了一点意见。 服务员当即反击:“觉得不好就到别的地方买去,这里又没人求你!”
郝言仔细看看面前这位漂亮的服务员,自己也没欠她二百块钱啊,真把画画的人都当傻子了,当即扭头奔向下一家。 他把这书画城走了一遍,遇到的都是涂脂抹粉,极力将自己打扮成艺术气质的女孩,但她们越打扮,却越不如不打扮,距离艺术感更远。真不知道这些服务员是不是统一的接受过恶劣服务培训。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挨着艺术的边缘,怎么都没点艺术的高雅? “还是别在这逛荡了,五百块钱在这里就是泥牛入海,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呢。”
郝言被恶俗排挤出书画一条街,靠在街边的大树旁点了一根烟。思考这个地方贵的话,不如到稍微远离文化中心的地方,价格肯定会低的。自己知道大杨树公园那边有一个文化广场,价格相对低廉,就符合自己的定位,听说那还时不时的抛售存货,说不定能有很大的收获。 转天一早,郝言坐着公交车来到大杨树公园,见周围果然有三个书画店,不过门面装修老旧,毫无生气。他走了前两个店,都开着门但里面却没人。 郝言不愿意停留,来到旁边一个名叫“妍墨”的店,进门见里面有一百多平,非常宽敞,东南北三面都放着货架子,放满书画用具。在半空吊着三四十张布面油画,内容有风景,人像等各不相同,这里不但出售画具,也卖画。 “你,郝言吗?”
郝言听到声音,一回头,见一个女孩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她穿着黄色连衣裙,眼神机灵,但可能因为自身生活条件不是很好,导致脸色苍白,形体很瘦,很缺乏精神。但这样自然的状态,反而让她看起来有种骨感美,而且,比书画城那些涂脂抹粉的服务员,要有艺术气质,且要亲切无数倍。 “你?”
郝言想了一阵,想起她是另一个学校华北大学艺术学院的许玉,上次师兄们开毕业十年的聚会,她从她们的学校跑过来,混进了会场偷取经验。当时,她就坐在郝言身边。两个人都看见对方记笔记的字写得不错,所以记住了。 “对对。”
郝言对她微笑。 “买东西吗?”
许玉问。 郝言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问她在这干嘛呢,是你们家的产业吗。 “不是,我家可没有这产业。”
许玉摇摇头,说自己在这里兼职打工呢。 郝言点点头,把想要创作买画材的事说了。 许玉笑了说:“正好,我正在一个人整理店里的东西。估计有批库存能够折价出售,不过你能不能得到,必须等老板回来才能确定。”
整理?郝言往库房里看看,里面乱七八糟,又黑又深,杂物数不胜数。搬箱子,擦灰尘,算数量,这种整理的工作算是最重最累最脏的活了,她一个瘦弱女孩怎么能吃的了这份苦?当即决定:“我来帮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
许玉嘴上是这么说。但因为这个店面很大,自己一个人忙东忙不了西,在后面盘点就迎接不过来前面的客人。很想有人帮自己,哪怕跟自己做个伴说话都行。但没想到,现在摆在面前的是郝言这个男的。 “没什么不好意思。就算谢谢你,告诉我情报。”
郝言说着,没等许玉同意,就进了库房开始搬货架上的纸箱子,那箱子一米立方,里面装的颜料,大概有七八十斤。郝言搬着感觉双臂沉甸甸的,他更不知道许玉是怎么搬的。 一个半小时,郝言搬空了两个货架子上的五十多个箱子,堆在一旁整整齐齐的,跟一座山峰一样。许玉在他的身后扑打灰尘,把遗留的尘埃都擦洗干净,清点一些笔啊,橡皮等小物件。两个人合作,把库房整理出一片一尘不染的区域。 门口传来响声,店里的老板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郝言抬头看向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中等个头,整齐的短发,眼睛里透着精神。 老板调侃:“怎么,这从哪里雇来的帮工啊。”
为了不让许玉尴尬,郝言来到老板身前,对他直接说明来意,要些库存货物,能不能便宜点。 老板望着郝言笑笑:“我很忙,要给别人送画去,没功夫给跟你聊这些鸡毛蒜皮。你在这里帮她整理整理,我看看效果再定。”
老板算是答应了郝言,提着两张画转头离开店。 郝言当即和许玉又整理了一个小时,其中进来几个留着长头发,看似艺术家的人在店里转了几圈,对于买什么材料他们并不关心,只是对许玉非常轻佻,想言语挑逗她,但见到郝言在那里横眉怒目,双拳紧握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也就没怎么放肆,转悠了一会,乖乖出去了。 转眼中午十二点,郝言感觉肚子很饿,问许玉出不出去吃饭。 “我带了。”
许玉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袋,里面装了一个干瘪的烧饼,腼腆的说:“可惜,带的少了,不能解决咱们两个人的量。”
郝言看到许玉一个身高一米六多的女孩子,在啃一个干硬面包,这生活也太艰苦了。顿时心中过意不去。想到早晨从西边进来时,看到有人在那里卖早点,料定现在应该有午饭吃。就出了店,来到那里。果然见立着一个快餐车,招牌是卖盒饭的。 一盒米饭是一块钱,至于菜,有素菜和肉菜之分,按照不同的价位摆在不同的铁格子里。虽然只是小摊位,但做的菜品并不差,食材都是新鲜的,飘着浓重的香气。 郝言见肉菜里有嫩的红烧肉和鲅鱼段,每份八块钱,当即让卖盒饭的人将两个菜搀着,给装满满的了两份。因为郝言要求是必须装满,老板用勺子在饭盒里面使劲的按了两次,几乎塑料的饭盒都装不下了,每份又加了两块钱,才拿下。 郝言提着两袋沉甸甸的盒饭回到店,见许玉在艰难的啃面包,就把盒饭递给了她。 许玉楞了一下,喉咙中的面包差点没有噎到。拒绝不接。 “客气就没意思了。”
郝言将盒饭塞到她的手里。 许玉把盒饭接到手里,心想郝言本身也应该很困难的,否则他不会弄一些什么库存的画材来画画,如今为了自己,还花钱买盒饭。想到这些,她心中就更过意不去。当她看到盒饭里竟然有大块的红烧肉和鲅鱼段,想到半年多没吃到这些东西,眼泪几乎掉出来。 郝言狼吞虎咽的扒拉两口饭,见许玉一脸不高兴,就决定找一些愉快的话题,问她国庆都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就在这里兼职来。”
许玉低头小心翼翼的吃着饭。这种小心翼翼,源自她内心的矛盾。她不想吃太快,因为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买盒饭,她想要珍惜。她又想快点吃,因为自己真的饿,平时中午一个烧饼肯定是不够的,勉强能坚持两个小时,剩下到下班的时间,全靠意志忍着。 郝言见她不愿意提及,自己也就不问了,大快朵颐的吃个痛快。 “你呢?”
没想到许玉竟能够反问回来。 郝言也不隐瞒,把自己在国庆时候回家的事说了。 “啊?”
许玉把筷子放进餐盒,瞳孔忽然放大,那是迫切想要得到一种东西的反应,她激动的说:“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去?你真是一个有钱人。要是我,肯定现在就去。我现在上了学,每天都要钱,才发现艺术和梦想什么的,毫无价值。”
郝言望着她眼中对那份房地产工作的渴望。 “你别怪我俗气,因为。”
许玉低下头:“你不知道我的家庭条件。”
郝言感觉到了她不想把家庭的困苦说出来的难言之隐,也没有再说什么。 许玉转头默默的吃饭,她心中想,郝言对自己说的大概率是假的,谁能放弃这样赚钱的机会,去追求梦想呢。要是真有这样的机会,郝言就不会来找这些打折的画材了。 许玉相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但她也并不责怪郝言,她略略的知道,一个男生为了面子是很可能在女同学面前讲大话充数的。可以看出来,郝言是一个好人,自己也就把刚才的话当做一个玩笑,其实也挺好的。 吃完饭,许玉抢着把两个人的四个饭盒装在塑料袋,说到外面扔掉。 许玉回来后,郝言和她进一步把仓库翻来覆去的清算,能称为库存的有两个画架子,三个画板,水粉纸五十张,颜料一百多盒,画笔七八十根。 郝言抚摸着这些库存,看它们的外表有八成旧,但肯定的是还没用过,价格总体得千元以上,够装几麻袋的了。但没有老板同意,郝言也不能私自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