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街上文卿栀就立即脱离了宇夜的怀抱,上了马车。宇夜无奈跟了进去,看着马车内的情景,不禁失笑,“没吃饱?”
文卿栀咬了一口绿豆糕,反问道:“你吃饱了?吃到一半撒了一地。”
“嗯。”
“你笑什么笑?我发现你的脸皮不仅变厚了,还爱嘲笑我了。”
文卿栀一下凑近,仔细打量着他的面具。每次都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表情,但从透露出的嘴角弧度、眼睛的缝隙以及声音的快慢,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人不似初识那般冰冷疏离。“我有点好奇,你究竟是何模样?”
她看了好一会儿,说出心中想法。宇夜沉默片刻,开口道:“你可以亲自取下看看。”
“噗嗤。”
文卿栀笑出声,重新退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摆摆手拒绝道:“我不喜欢去打探别人的秘密,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宇夜跟着笑了,“聪明。不错,看到这张脸的人都死了。不过你可以是例外,成为我的人。”
“幸好我有自知之明。”
文卿栀无语。他一定长得很丑,或者有心理疾病,否则怎么这么变态?被人看到脸就杀人灭口,什么鬼规矩。瞧着她眼里的不屑,宇夜学着她的模样凑到她眼前。文卿栀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却忘了是在马车里,头一下撞在车柱上,顿时疼的五官纠在了一起。“你有病么?老是靠这么近,疼死了。”
无法控制生理的反应,生气的表情配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突然就变得可怜巴巴。“怎么这么不小心?”
宇夜心里一紧,伸手护住她的头,“我看看伤到没。”
语气轻柔,宛如温玉。动作小心,似护珍宝。文卿栀傻住了,正打算观察一下他是不是换了个人,就感受到了马车外的异样。虽说是深夜,但实在太安静了。“嘎嘎嘎……”几声尖锐的乌鸦声传来,似在拼命逃窜。“我没事儿,一会儿怕是有事儿了。”
文卿栀推开眼前的人,严肃地看着他,“找你报仇的人来了。”
他们离开吃货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蛛网的人竟来的如此快,看来早有人盯上他们,还不止一批。两人对视一眼,足尖轻点飞出,马车恰好被四方而来的铁钩撕得粉碎。文卿栀单脚立于竹枝上,叹气道:“阁下对我真是青睐有加,这已经是第三次派人来取我性命了,不知蛛网的本钱赔光了没?”
“哈哈哈,本尊第一次见到如此狂妄自大而有趣的女娃娃,胆识过人。”
竹林暗处走出一男子,约摸四五十岁。血色大袍配上一头白发,如血的嘴唇在透白的脸上尤为突出,怎么看都像是服毒过多造成的。“想必你就是打伤我左护法、杀我门下之徒的人!”
男子目光一转,指向另一旁的宇夜。“蛛王梁歧。”
“看你年龄尚轻,竟认识我?”
梁歧看向宇夜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能让蛛网的人接连几次失手已是少之又少的事,而且还是两个不满双十的年轻人,其武功必然不低。“我说什么蛛王的,听你的语气像在夸我俩,既然如此不如交个朋友。何况我们并没有什么过节,没必要生死相逼吧。”
文卿栀趁热打铁,流露出惺惺相惜之意。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他俩纯属孤军奋战,武功再高面对这么多人,恐怕最后也会筋疲力尽而亡。梁歧再次大笑,声音却透着嗜血的味道,“做生意而已。姑娘也说了这是第三次,再取不到二位的性命,谁还会找蛛网做生意?”
“正好我最爱做生意。我付十倍的价钱,放过我们如何?”
文卿栀商量道。梁歧瞬间移到文卿栀面前,摸了摸下巴,露出欣赏的目光。“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有心思谈生意?十倍价钱确实诱人,不过蛛网做生意向来讲究先来后到,所以只能和两位切磋一下了。”
说完手一勾,四周立即多出数倍的黑衣人,显然今夜是场恶战。文卿栀收起脸上的笑意,心里盘算着再换三十六计中的哪一计,否则真的要客死他乡了。宇夜眼神凛冽。刚趁着梁岐和文卿栀闲谈时发信号叫的人肯定不能及时赶到,蛛网这次派出的又都是训练有素的一等杀手,要想全身而退不容易。“动手。”
战斗一触即发,两人分工明确,宇夜和梁岐交手,文卿栀对付黑衣人。黑衣人倒下一批又涌上另一批。作为一个组织首领的梁岐武功自然不低,加上数不清的黑衣人,宇夜渐渐处于下风,两人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些伤,颇为狼狈。文卿栀咬咬牙,扔出身上的金属烟雾球,顿时浓烟漫天。她一把拉过宇夜的手,拼命朝前跑。“去哪儿?我不识路。”
她一边跑,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前面山崖下有片湖,处于深山密谷中,鲜为人知,从那儿走。”
“湖?”
文卿栀眼神一怵,手握得紧了些。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淹死在外好过被抓杀死。两人终于跑到悬崖边,身后的人也追上围住了他们。“我实在好奇,蛛王受命于玲和郡主还是孙家小姐呢?”
文卿栀一猜就能猜到幕后之人。要她命的不过是能付得起佣金,被得罪过且熟悉她王府侍女身份的。“少带点负担,毕竟过了奈何桥就都忘了,放箭!”
梁岐再次招招手,黑衣人身后立即围上一圈弓箭手。远远看,衣着很像朝廷的军队。“孙小姐、玲和郡主你们给我记住了,我做了鬼必会回来找二位的,哈哈哈!”
文卿栀说完和宇夜对视一眼,一起跳下了悬崖。梁歧背对身后的人,“这山谷深不可测,林间猛兽颇多,跳下去绝无生还。二位放心,我会派人带回尸体。”
淑玲和孙书缓缓走出,孙书行礼答谢,“有劳蛛王了!”
梁歧点头,一挥手众人退去,只剩下远处的弓箭手和两个女子。淑玲厌恶地望向悬崖,眼里似淬了毒,冷笑道:“区区贱人竟敢勾引辰王,早就该死,算便宜她了。”
她面目狰狞,五官扭曲,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甜美娇羞。“这次多亏妹妹了,替我谢过孙将军。我会让太后助你坐上五皇妃之位,不过今日之事……”话未说完,孙书就知她的顾虑,立即道:“郡主放心,知道的人早已处理干净。”
“哈哈哈!很好,走吧。”
女子阴森的笑声回荡在四周。夜越来越深,月越来越亮。薄雾密林间,波光粼粼。“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冰冷的水让文卿栀不断挣扎,身上的技能、武功在碰到水的那刻瞬间归零。原来她怕水。察觉到她的奇异之处,宇夜一把捞过文卿栀给她渡气,然后拖着游出了水面。脱离水的束缚,文卿栀就活了过来。丝毫没注意身边的人,整理完衣服才发现宇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喂,你死了那一桌美味佳肴就不作数了。”
文卿栀站着没动,低头看着他。“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咳……咳……”宇夜无力地睁开眼睛,脸色苍白。文卿栀无语地蹲下,用手覆上他的额头,烫得吓人。环顾四周,树林茂密,不易被人发现踪迹。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昏迷的人扶到了悬崖下的一处山洞中,然后出去捡了几根木头生火。接着用内力将两人身上的衣服烘干,再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铺在地面,把人平躺放好,检查他身上的伤痕。手臂处的伤口已化脓发黑,一看就中毒了。还好中毒不深,暂时只是发烧昏迷。文卿栀再次走出山洞,找回了一些草药和野果子,还用叶子盛满了水。她看一眼地上越来越苍白的脸,叹息一声。用嘴将伤口处的毒尽数吸出,最后敷上草药包扎好。弄完一切后,她又困又饿。吃了几个野果子,蜷缩一团,靠在石壁边不知不觉睡着了。翌日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树枝斜漏进来,林中的鸟儿发出清脆的叫声,悠扬动听。宇夜皱皱眉头,睁开眼睛。他下意识坐起,力道太大扯到伤口,疼得咧了咧嘴。火堆只剩灰烬,身旁的黑色血迹已经干了,地上的女子外衣被他睡得皱巴巴的。他心里一慌,目光四处寻找。忽然瞥到身后,嘴角的柔软、眼里的温柔似洞外的阳光。女子身着薄衫,双手抱于胸前取暖,眼底的乌青和偶尔的皱眉让人心头微紧。宇夜轻轻地走近,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她身上。目光炯炯,最终低头在她额头一吻,心里别样的情愫越来越浓烈。看一眼地上的果子核,他走出了山洞。文卿栀醒来已过两刻,她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烤肉的香气弄醒的,连肚子都忍不住发出抗议。“幸好我略懂医术,你中毒了都不知道么?”
她在国外训练期间什么都学,技能上的琴棋书画、刀枪棍棒,学业上的医学、生物、化学、物理,以及生活中的演戏造假,样样精通,门门优异。不过,除了游泳外。见宇夜没回答,她走过去席地而坐,抬手覆上他的额头,点点头。“烧退了,看来我找的草药挺管用。”
宇夜一直静静地听她说话,看她帮他把脉,心情说不出的愉悦。“饿了吧?给你烤的山鸡。”
他递上用叶子包好的烤肉,回答道:“蛛网的兵器上都有毒,一个大意就中招了。”
“啧啧,烤的真不错。对了,我们怎么回去?”
文卿栀吃得津津有味。“刚出去看了一下,树木太多又藏有猛兽。我们只有原路返回,借着崖上垂下的藤条上去。”
接着顿了顿,眼里有光,“昨夜,多谢!”
文卿栀笑着摆摆手,“不用,扯平了。”
宇夜点头,有点漫不经心,“那些人,需要我帮忙解决么?”
“不用,反正在他们眼里我已是个死人,解决他们我自有办法。”
意料之中,宇夜没说话。以她的性格肯定更喜欢手刃仇人。两人吃完就趁着白天原路返回。虽已入冬,山谷中却是百花绽放,蝴蝶纷飞。偶有微风,花气扑鼻。身旁的女子一会儿扑扑蝴蝶,一会儿闻闻花香,脸上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一刻也没停过,让人看了不禁跟着弯了嘴角。文卿栀玩儿累了,坐到路边石头上小憩,向走近的男子投去哀怨的眼神。“这样走太慢了。”
宇夜将她牵起靠近了些。“可是,你的伤……”文卿栀更加哀怨地看着他。折腾这么久,天都快黑了。她肯定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也不知楼里的人怎么样了。但他本就中剧毒,加之昨夜的伤,不知内力恢复没,若轻易用轻功怕会加剧毒的扩散。文卿栀还在思绪万千,某人一把搂她入怀,脚尖稍稍用力,“你担心我,我很高兴。”
右耳的风与左耳的温热形成强烈对比。文卿栀白他一眼,“你不早说你恢复了!”
“你又没问,我以为你舍不得我。”
某人义正言辞地回答。文卿栀感觉昨夜的那群乌鸦又飞来了,她发现每次跟他待一起,嘴上吃亏的永远是她。不过免费劳动力何乐而不为呢?“上去后就分道扬镳。”
文卿栀话音刚落,就感受到腰上一紧。“你要离开?”
宇夜低头看着她。“我现在已是死人。我又不傻,还送上去被杀。”
“我护你!”
宇夜立刻接上,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古怪。文卿栀十分豪迈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谢了兄弟,我会解决。而且说不定你以后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宇夜疑惑后面的一句话,但终究没有问出口。在文卿栀以为他不再说话时,他又添了句,“有任何事情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
文卿栀也没拒绝,拿出腰间的玉佩递给他,“给你,完璧归赵。”
“送你了。”
见她还伸着手,宇夜继续道:“就当你救我的礼金。”
手指摸摸玉佩,文卿栀心里非常疑惑。从他上次的反应就知道这玉佩对他意义非凡,为何今日会轻易送给她?两人爬上崖时天已完全黑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后会有期!”
文卿栀说完不作过多停留,消失在黑夜中。宇夜仅站了片刻,几个纵身,进了烨州。他不知道的是文卿栀已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在他昏迷时,怀中的玉佩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上面雕刻着武龙国皇室的蛇图腾以及代表他身份的“彧”字。联想到烨辰曾经的话和最近发生的事儿,文卿栀心里了然。当初太后招她入宫时她就有疑虑,他是怎么知道她的行踪,又对皇宫之事如此熟悉?只是后面接连发生的事儿让她没有时间去深想。现在想来他肯定时刻关注着贝缌国的动静,所以消息才那么灵通。她真心佩服他,一人分饰两角,外貌、性格却相差巨大。夜彧随性圆滑,笑里藏刀;宇夜冷面如刹,嗜血深沉。无论哪个,都是堪称影帝级别的演技。所以一个是文凤国公主,一个是武龙国皇子,即将开战的两国,谈何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