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江晚睡得很舒服。在梦中,她梦见了广阔的草原,碧蓝的天空,还有浮在天边的白云。在嫩绿的草坪上,她站在中间,身边围了很多同学,她和她们一起嬉笑着,脸上洋溢着幸福。一觉睡到自然醒,江晚缓缓睁开眼睛。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空气中的小浮毛静静的飘着。她眼睛动了动,小心翼翼的转身,探头往床边看过去。程明月还没醒过来。眼皮微阖着,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睑,留下细微的阴影。江晚窝在被子里,伸出一根手指,虚空描摹着程明月的容颜。她的相貌像是混血,深深的眼窝,鼻梁高挺,额前细碎的黑发贴在脸上。她睡起来很安静,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再没有别的声音动作。程明月伤还没好全,跟学校请了长病假,所以不用早起上课去。但每天早起形成的生物钟也让她睡不了懒觉。七点十分,程明月睫毛微颤,她缓缓睁开眼睛。一瞬间的迷茫,她眨了眨眼,侧头正对上江晚的目光。她一怔,接着意识到江晚在她家里留宿了一晚。“早。”
江晚微微笑着,和程明月打了声招呼。程明月喉头划动,她撑着地坐起来,声线轻轻的应声:“嗯,早。”
程明月整了整地铺,把被子叠起来。江晚也跟着起了床。她的闲来无事,坐在床边支着脑袋看着程明月忙乎。程明月叠完被褥之后,就出了房间,接着卫生间里就有水声响起。不一会,程明月就洗漱完了。她回到房间,额头的发丝还带着水珠。程明月径直走到桌子边,又翻出药盒,往手上倒了几粒胶囊药片,药量占了小半手心。她吃糖似的把药一股脑倒进嘴里,又打开水瓶,把剩下的水都灌进去,微微仰头吞咽。程明月把空水瓶旋上盖子,扔到桌子下面的垃圾桶里。她转身,正好对上了江晚柔光似水看着她的目光。程明月怔了一怔,抿唇想了一下说:“你饿吗?”
江晚微微一笑轻声道:“还好。”
“我去给你热些……血。”
程明月还没适应江晚的饮食,总觉着说出来怪怪的,她有点迟疑的咬字。江晚眉眼弯弯跟着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程明月没拒绝,抬步往外面走。昨天买回来的猪血还有一些,在瓶子里装着放在冰箱里面。程明月从冰箱取出猪血,找来小锅倒进去,接着把小锅放在灶台上,打开火。程明月一手捉着长柄勺子,在锅里慢慢的搅拌。江晚靠着门歪着头看她,轻声问:“你早晨吃什么?”
“不吃。”
程明月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小锅,声线平平没有起伏。江晚满眼了然,她想想昨天的晚饭,便多少能猜出几分。“一会和我一起去买点东西吧,我还没有逛过超市。”
江晚想去为程明月采购一些食材,但她知道如果直接说出来,程明月大概率不会接受。程明月沉默片刻,“嗯。”
了一声算是回应。江晚勾起了唇角,从前怎么没有发现,程明月居然意外的驯良,回想起来从昨天到现在,程明月似乎还没有拒绝过她的请求。江晚内心蓦的柔软了。就在江晚出神的时候,程明月已经关了火,把热腾腾的猪血盛在碗里了。程明月端着碗,转身,抬起手把碗递到江晚面前。“好了。”
江晚微微站直身子,双手接了过来,眉眼柔和的看着程明月温声道:“谢谢。”
面对江晚的温柔,程明月依旧有点不太适应,她别开眼看向别处补充了一句:“我没有热太烫,温度应该刚好可以喝。”
江晚眸中泛出惊喜的光,捧着碗又认真的说了一声:“谢谢。”
程明月没再回应,掩藏似的转身用抹布擦拭灶台,又利落的收拾用过的小锅和瓷瓶。她把东西拿到水池里,打开水龙头,很快便响起了哗哗的水声。江晚眼中满是笑意,她低下头捧着碗小酌了一口,果然如程明月所说,温度一如昨夜那样适口,浓郁的味道在味蕾炸开,充斥着整个口腔。草草结束了早餐,江晚没有带换洗的衣服,便只能借穿程明月的。程明月又拉出床底的皮箱从里面随手拿出了一套衣服。简单的灰色运动服,程明月不知道外面的温度怎么样,担心早上有点凉,所以挑了一件略薄一点的长袖外套出来给江晚。裤子是黑色的束腿裤,藏青色的长袖内搭一件白色的短袖。两人的身高差不多,但仔细看是程明月要略高一些,所以上衣穿在江晚身上刚好盖过屁股,显得宽宽松松的。江晚顾虑着路林玉那群人,怕在路上被发现,她央着程明月又找来一顶棒球帽来。这样看上去一时就分辨不出她的相貌。简单收拾一番,两人便出发了。程明月住的地方算是居民区,砏南市秉着十五分钟便民服务的原则,一般的便民设施都在居民区附近。因而两人步行了十来分钟便到了这附近的中型超市。进了超市大门,江晚背着手走在前面,程明月推了个小车安静的跟在后面。超市不大,东西倒是挺全,分门别类的标着各个区的名字。江晚目标很明确,她微微抬眼向前面眺望,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悬在半空的牌子,黄纸红字写着:“时蔬区。”
江晚眸中漾起光,勾了勾唇就抬步朝那个方向走去。到了之后,面对码放整齐的货架江晚犯了难,因为饮食差异,江晚体会不到人族美食的口味,也就没有研究过什么菜好吃,什么菜不受欢迎茄子、土豆、秋葵、香芹, 她盯着各类蔬菜的标签秀眉微微皱了起来。从江晚踏入时蔬区的那一刻起,程明月就知道了她的用意,她也不傻,自然会知道,血族是吃不了人族的食物,而且江晚昨天还浅浅提过一次,不难猜到她来买菜,只会有一个目的。程明月看着眼前女生纤瘦的背影,目光深深,心里在她没有察觉到那一刻,悄悄的升起一种莫名的奇怪感受。冰封的心,“咔”的一声,裂开了一丝痕隙。最后,江晚还是问了程明月喜欢的口味,生怕程明月不够吃似的,称了小半车的菜。程明月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她的再三保证下,江晚才从善如流的从小推车里捡出来大半的菜,只留了一些娃娃菜、茄子,还挑了几个能保存时间久的土豆。挑完菜江晚还觉着不够,又领着程明月往米面区走去。她转转悠悠的知道买些什么,导购员眼尖的看到她们两人这一小车的菜,瞬间知道来了客户,立马热情的迎了上来,满脸攀着笑容乐呵呵的向江晚推荐。一番伶牙俐齿的激荡人心之下,江晚成功拎了两小包的大米和一兜子白面堆在小车里。江晚把东西放进车里,拍了拍手,柔和着眉眼说:“我们再去买点什么?”
程明月看着满满当当的小车,心力交瘁,无声的轻叹一下,轻轻咬了咬后牙道:“这些就够了,我们回去吧。”
这话被江晚自动过滤,她微仰着头又环视了一圈,目光锁定在一处惊喜开口:“那里有卖餐具的,我们去看看。”
边说着她就已经迈开了步子朝那里走去。程明月自知劝不住,便认命的又推着小车跟上。早上八九点钟,超市里有不少人,但年轻人不多,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像她们两个这样的学生更是没有。两人长得又高,先不说被帽子遮住的江晚,就是程明月的姣好容貌都不难引起注目。女才女貌,走在一群上了年纪的人群里,自然而然的形成了超市里独具一格的美丽的风景线。从早上开始,江晚就总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起先她以为是程明月在后面悄悄看她,但根据她有意无意的观察,似乎并不是这样。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江晚不明显的侧头向后瞄,程明月跟在后面,但目光并没在她身上。江晚警惕的扫过身后的每一个人,却没有发现。“……江晚?”
程明月唤她。江晚反应过来,漾起浅笑看向程明月问:“怎么了?”
程明月有点奇怪她的走神,但还是平淡的提醒她:“到了。”
在程明月眼神的示意下,江晚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已经到了厨具区。江晚调整回来,她不想把这种不安感传染给程明月,她的脸上维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轻声说着:“刚才看别的东西了,没有注意到,我们去看一看。”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江晚的注意力就不能好好的集中在挑厨具上了,心里也没有了刚开始的兴致。她随意挑了一口小的珐琅锅,和程明月在瓷器区挑着看。程明月发现江晚的目光又在游离,以为她是累了。毕竟是受了重伤,就算自愈的速度再快,也难免体力还没有恢复过来程明月抿了抿唇,轻声叫了一下:“江晚。”
江晚听了声音醒神,她转头看过来:“嗯?”
程明月清冷的声音传来:“累了我们就回去吧,东西可以以后再买,不用急着现在。”
江晚意识到是自己的表现让程明月误会了,但她想了想,现在离开这个“监视”区是很好的选择,她没有解释将错就错。她适时的抬起手虚掩在唇边,佯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可能是昨天没有睡好吧,我确实有点困,那我们走吧?”
听她都这么说了,程明月自然不会拒绝,她点头称:“好。”
临走之前,江晚还是觉得有点遗憾,本来想和程明月好好的逛一逛超市,为她多添置一些日用品,但现在计划被打乱,也是无可奈何。江晚最后看了眼手边的小瓷碗,通体奶白色晶莹剔透,花纹是精致的青花,虽只有巴掌大小,但看着实在让人爱不释手。她找导购员把小碗包装起来。小碗装在同样精致的小盒子里交到江晚手上。江晚这才满意了些许。因为两人买的东西不少,收银台建议江晚办一张会员卡,这样会有优惠,而且以后买东西也会方便。江晚略一思索觉得有道理,她正愁着哥哥转来的钱应该怎样花在程明月身上,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于是江晚大笔一挥,直接办理了最贵的会员卡,把四位数都存了进去。当程明月听到金额的时候,已经阻止不及了,她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只当江晚是含着金汤匙不知挣钱难凉着声音道:“你存的太多了,花不完的。”
“没事的。”
江晚回以一笑。超市经理亲自接待了两人,贴心的表示所有购买物品都会免费配送。于是小车就交到了经理手中,在经理的护送下,两人在路边叫了车。本来路程很近,按理来说走着回去就足够了,但江晚担心会有尾随的人,安全起见她还是说服了程明月要打车回去。“我还想在逛一逛市区,可以吗?”
似水的目光柔柔的看着程明月,叫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得到默许,江晚浅浅一笑,对着司机说:“师傅,您看市里哪有好玩的地方就带着我们去转一转吧,车费我们会照付的。”
这样的要求可算得是太随意了,从业多年来,师傅还没听过这么“无理”的要求。但只要有钱,司机当然不会拒绝,他朗声答应:“好嘞!”
在江晚的要求下,司机师傅真的就随便开,想到哪里就在哪拐弯。果然不出江晚所料,车才刚起步没多久,她就从后视镜里发现,后面有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始终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后面。面包车的玻璃是透光的,但驾驶位拉着遮光布,从江晚的角度正好看不到人肩膀往上的样子,她只能从衣服身形判断,对方是个男的。江晚的眉头少见的拢了拢,但不明显。她还在意着怕被程明月发现端倪。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不知道为什么,江晚总是潜意识的觉着这突然的跟踪是冲着她来的。好在出租车的左拐右拐生效了,连续过了七八个路口之后,再从后视镜看去便找不到那辆车了。她揪起来的心缓缓的疏开了些。但以防万一,她没有立刻叫司机往程明月家里开,而是有在司机开着车溜了十多分钟之后才报出地址,让司机返航。出租车载着她们走的是和程明月家完全相反的方向,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听了地址,司机提醒了一声:“姑娘,这可远了,得一个来小时才能到。”
江晚听了,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程明月,见她偏这头看向车外,似乎没什么情绪,便对司机说:“没事的。”
“好嘞。”
十点多钟的太阳,悬在空中。阳光铺天盖地的洒下,金白的光照在路面在折射回来,让人看了忍不住眯缝起眼睛。司机座上的遮阳板也挡不住肆意贯穿的金光,车厢里有点闷。司机开着车,腾出手把四扇车门的窗户都落下了一些,凉飕飕的风瞬间从窗户缝里涌进来,卷走车内的热气。车载音响调到音乐广播电台,放着舒缓的悠闲老歌。江晚胳膊抵在车窗边上,手支着脑袋侧头看着程明月的侧颜。风迎面拂过,撩起程明月额前的碎发,程明月头发高扎成马尾,在光的映衬下,她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这张脸任谁看了,都对说上一句:“好美。”
但就是这张美丽的脸庞,不久之前还总是伤痕累累。倘若仔细看去,还隐约能看见细微的疤痕。江晚心里有点酸涩,不论如何,她不想让这个女孩再受一点伤。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的很快,大概四十分钟之后,出租车停在了程明月的小区门口。老旧的小区,门禁还是很严,不允许出租车开进去,于是两人就从这里下了车。江晚如约付了车资,还多给了司机两百块有钱。得了好处,司机乐呵呵的道谢,还留了电话给江晚,让她在想坐车就打电话,随叫随到。江晚也不推辞,浅笑着答应了。两人走着进了小区。早上走的匆忙,江晚还未来的及好好打量小区的环境。出乎意料的,小区的绿植覆盖做到很到位,小道边种满了松树、柏树,矮处还种着冬青、绿草,零零散散的还长着草上还长着红的黄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