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林深讨厌极了“天选之女”这种烂词,陆爷爷不会无缘无故选中她,更不会不惜和全家反目依然要孙子娶她,她以前不管,可现在,她真的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林深,单亲家庭,单亲且困难,她自小就清醒伶俐,只是个人之力难以抵抗命运。她不是不知道陆爷爷在拿母亲的性命威胁自己,她只是需要陆爷爷的钱来救母亲。自己身上一定有陆爷爷渴求的东西,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而已。爷爷都要求着她,孙子还想伤害她?没门!陆博湛目瞪口呆,“林深,我不是⋯⋯”解释吗?可是要怎么解释呢?他也知道自己很过分。林深居高临下,“不是什么?你说,我听着。”
“⋯⋯”“给了你解释的机会,你又不珍惜?那你说过喜欢我的话,是不是为了骗我领证?”
“不是。”
陆博湛慌了,双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想要上前。“你站着,别过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林深认真地问道,“你爱我吗?”
“⋯⋯”“我只想听实话,你现在,目前,此刻,爱我吗?”
陆博湛心慌,紧张,额头沁出了一层密布的汗珠,在灯光下发着光,嗓子就像被勒住,只张嘴,不发声。杨思钧提醒过他,只要他不谈感情,他就是个正常人。杨思均也建议过他,如果感情来了,让他顺其自然地感受它。他问自己,感受到了吗?“那你爱我吗?”
陆博湛突然反问,“我至少说过喜欢你,那你呢?”
林深一下语塞。“我答应登记,确实是想得到我想要的,但是你呢?你答应的登记,难道不是因为你妈?”
这种强制而又骤然形成的婚姻关系,必然不牢靠。与其小心翼翼地试探,不如明明白白地讲开。林深一咬牙,说:“既然都是各取所需,你就没必要要求我,我也没义务接收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脾气。什么时候要我走,一句话的事,不用不好意思说。”
“⋯⋯”在唇舌之战中,陆博湛由始至终就没有赢过她。林深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跳下沙发,径直走去衣帽间。马上就开学了,学校宿舍都是开门的,什么大别墅大平层,她统统不稀罕,宁愿住寝室那张上铺的床上。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那个过程,陆博湛经历了心慌到心急,看到她背着一个鼓鼓的包要走,又心塞得不行。小时候,爸爸妈妈终于走到了离婚的那一步,妈妈也是心高气傲地收拾了几件行李就要走。他乖乖地坐在边上,张张嘴,却不敢喊妈妈。自从发现陆亭巍出轨,两夫妻就经常争吵,越吵,感情越差,越吵,陆亭巍就越不回家。在那几年婚姻不快的日子里,安敏之发泄着自己的怨气和脾气,而年幼的他,成了妈妈的出气筒。“你哭什么哭?我都没哭,你还有脸哭?”
“你就跟你爸一个德性,从来不在意我的感受,想吃吃,想玩玩,你是不是很开心爸妈离婚?”
“有时候我真的想掐死你,他亲儿子死了,他就该回来了,回来奔丧。”
“阿湛,你怎么会是他的儿子,你要不是他的儿子,那该多好。你为什么是他的儿子⋯⋯”“你去死,不要跟着我,信不信我把你从窗户扔下去,我们一起死。”
当时年幼的他,看到那样歇斯底里的妈妈,吓得瑟瑟发抖。后来,每一次妈妈发火的时候,他都不敢吱声,甚至每次见到妈妈,他就心生恐惧。可是,妈妈走的那天,他还是哭喊着妈妈别走。“阿湛,原谅妈妈,妈妈看到你,就会想到你是他的儿子,我怕我真的杀了你。别想我,就当,没有我这个妈妈。”
母亲走的时候,干脆、利落、狠心、决绝。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害怕得不敢走出房间,躲在被窝里哭,想妈妈,一声一声地叫妈妈,但是,妈妈始终都没有出现。从那时候起,他的病就在心里埋下了冷漠的种子。后来被亲族一次又一次的残害,让这棵种子生了根,发了芽。没有人,没有人,比他更加痛恨这整个陆家。他痛恨是陆亭巍的儿子,痛恨是安敏之的儿子,这世间离婚夫妻千千万万,他们非得反目成仇,把孩子的心伤得满目疮痍。他也痛恨姓陆,痛恨陆家所有的亲戚,一个个都是豺狼虎豹,连一个年幼的孩子都容不下。但是这份恨,他一直都很隐忍,深埋心底。这是他的伤痛,他如何跟林深去解释?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告诉她。所以,一直到林深离开这个房间,他都没有说一句话。林深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如当初的安敏之,因为讨厌陆家而决然离开,毫不留恋。楼下,李叔和欢姐都在拦人,陆博湛走到门口,听着楼下的动静。林深提高了嗓门,敞亮亮地说道:“小夫妻吵架你们也要管吗?没听过小别胜新婚吗?过几天,你家大少爷想清楚了,会接我回来的。他要是想不清楚,给你们换个厉害的大少奶奶,治你们。”
李叔一噎,居然回不了话。“哎呀,放心吧,我就是去学校,我还要上学的呀。李叔,我妈手术还没做呢,我不会赶时髦去逃婚的。”
这下,李叔彻底闭嘴了,就像老爷子说的,这丫头聪明着,有些事,未必不知道。“都散开吧,散开吧,我要走了。你家大少爷的颜值我还是很满意的,但脾气性格不太好,你有时间就多管管他,你管我干什么?铁打的少爷,流水的少奶奶,明白不?管好他吧。”
一些话说得李叔哑口无言,居然真就没有拦她。李叔不拦,其他人都没拦。楼上的陆博湛也是没想到,她能把李叔怼得闭嘴,难受之中又隐隐有点痛快。李叔这只老狐狸,藏得太深了。总有一天,他会把他撕烂,他会把那些打过他主意的陆家亲戚们一个一个揪出来,撕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