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匀坐了下来,拄着胳膊,眯着眼睛讲了很多关于许愿池的故事,大多是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俞初三并没有觉得厌烦,甚至有些动容。和一个男人近距离的交谈这么久,这是俞初三万万没有想到的。在许愿池这里,俞初三获取到了几个信息。首先,零值集市的空间果然可以无限延展,看起来不大的摊位,里面都可以拓展出无限的空间。其次,零值集市的时间也可以无限扩大,只需要在工作时按下时间暂停键即可。正如刚才在审判司里发生的一切,外界看来,不过是一分钟而已。这也是零值集市每天可以接纳无数灵魂的原因。俞初三和苏匀的交谈引起了宁珠的强烈不满,此时正怒气冲冲的绕着许愿池快速小跑。边跑嘴里还边念叨着:“我吃醋啦我吃醋啦!苏匀哥哥不可以和俞初三说这么多话!不可以不可以!苏匀哥哥只可以对我讲这么多话!我生气啦!”
俞初三被宁珠可爱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这也是她脸上难得露出笑容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俞初三告别了苏匀。临走之前,苏匀再次向俞初三做出了保证,将永久为俞初三保留许愿的机会。俞初三走出许愿池,低头看向满脸气得通红的宁珠,问道:“小宁珠,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宁珠别过了脸,刻意不看俞初三,伸出小手,指向了集市最里面,说道:“月桂姐姐陪柳柳姐姐去采购食材了,只剩下最里面的档案管理司了,你作为零值集市的公职人员,不要试图整天缠着苏匀哥哥,赶紧去档案管理司去学习学习吧!”
说罢,宁珠一溜小跑,消失在俞初三的视野中。没了聒噪的宁珠,整个零值集市都安静了起来。宁珠的话倒是有些道理,档案管理司与审判司,同属于不主动对外开放的部门,自己初来乍到,理应去拜访一下。档案管理司位于零值集市的最里面,由于空间被延展出很大的面积,俞初三着实走了很久。终于到了档案管理司的门口,这里的装潢和许愿池那边大相径庭,无论是院墙或者是大门,都是纯黑色。俞初三在人间没有见过如此纯粹的黑色,比炭还要黑上几倍。清风拂过,都会变得肃穆起来。由于路途遥远,俞初三有些口渴,档案管理司的门口正好有一颗梨树,满登登的结满了梨。虽然梨树与档案管理司的风格有些格格不入,但是此时此刻,用来解渴确是正好的。俞初三想伸手摘下一个梨子,却无奈身高有限,蹦了几次都没有够到,便轻轻晃了几下梨树。结果不曾想,只是被轻轻晃了几下,梨树便像是经过地震一般,梨子噼里啪啦的全部落下了。俞初三慌不择法,只能试图去扶住树干,却于事无补,只能眼见着越来越多的梨子落了下来,足足有几十个。俞初三意识到自己似乎闯祸了,也不知管理司的主人是何脾气,会不会怪罪于她。于是,俞初三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敲响档案管理司的大门。可档案管理司的大门却自动徐徐打开了,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人从里面缓缓走出。男人的身高少说也在一米八以上,紧身衣下的肌肉块块分明,一双大长腿修长而结实,健硕的身材以及古铜色的肤色,让他看起来仿佛古希腊的雕塑一般。男人的脸轮廓分明,上面刻着立体的五官,眉梢英朗,虽然眼角微微下垂,眸子却深邃极了,眼神很是凌厉,一眼望去深不见底,他的鼻子略带驼峰,增加了鼻梁高挺的弧度。至于嘴唇,俞初三有些看不清。因为此时,男人正用牙咬着下嘴唇,眼神中充满敌意,怒气冲冲的盯着俞初三。“您……您好,我是新来的实习零值审判官,我很抱歉……我……”未等俞初三说完,又一颗梨子掉了下来,重重的砸在男人的头上。男人的怒气越发强烈,周围的空气都快被燃烧起来,男人更加用力的咬着嘴唇,手指关节也被掰得“咔咔”作响。“我……”俞初三刚想开口说话,只见男人松开了被咬得发白的嘴唇,露出了微微上翘的唇珠,说道:“念归梨,十年结一次果,这是它第二次结果。”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可以帮您把它们捡起来,应该不碍事的,我……”“滚!”
男人的脸上写满了厌恶,立刻下了逐客令。俞初三心怀愧疚,只想着是否有办法补救一下,便赶忙脱下外套,准备用手将梨子捡起来,放在外套上。可当她的手触碰到梨子的同时,梨子就瞬间化作一滩清水,竟浸润进土地里了。俞初三越发慌乱,急得满头大汗,用手在土地上乱划,却什么也找不到了。男人的脸已经变得铁青,嘴唇从白变红。不知何时,男人的手里出现了一个文件夹,样子与宁珠交给俞初三的文件夹差不多。“俞初三,出生便被抛弃,孤儿院长大,亲情值为零。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友情值为零,爱情值为零,财富值为零……呵呵,想不到零值集市的第七人,竟是个不配存活在天地之间的垃圾,请你拿开你那双肮脏的手,你不配去触碰念归梨。”
男人自顾自地读着俞初三的档案,语气中充满着鄙夷与不屑。男人的话犹一口不断被敲醒的古钟,声音反复萦绕在俞初三的耳边,震得她六神无主。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男人说的每一个字,字字带血,却字字属实。她愣了几秒后,默默地站了起来,拾起了外套,向后退了几步,深深地向男人鞠了一躬。“对不起。”
许久,俞初三才抬起了头,男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眼前无尽的黑。俞初三的眼睛逐渐变得湿润,二十四年的回忆,残忍的在俞初三的脸上筑起了一道泪渠。空气安静得如同那深不见底的黑色,只听得见俞初三独自喃喃自语着——“你凭什么肆意去定义我的人生?你凭什么肆意为我的人生赋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