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刀帮黄毛帮主从那荒芜之地出来时，只剩了半拉身子，看起来十分惨烈血腥。还有那所谓的荒芜之地，它的成因难道不是因为那个阵法么。她便问道：“救人……怕是需要什么代价罢。”
赫连道：“嗯。复活一个人，需无数生灵的生机灵魂。”
“布阵，需人自愿献出自己的精血魂魄，却不尽然是千人。需要多少，取决于被复活之人的修为，修为越高，需要的便越多。”
“开阵后，阵法所布的范围之内尽成荒芜。”
姬无曲默了默，还不是指活“人”么。阵法所布范围之内尽成荒芜……就是她那时所见的荒芜之地的模样罢。她有一阵子没去那里看过了，也不知现今它扩到多大，更不知阵法所布的范围是多大。牺牲这么多东西，只为了救一个人而已，代价也着实大了些。复活人是大逆天之事，代价大也在意料中。奇闻杂谈里曾云，布血魂煞阵之人需修为极强，起码以尊者之阶不能做到。不知这话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季欢的修为确实在师父之上。他既然能布出来阵法，这句话的真假便无需考究了。季欢百年之前便曾为此重伤甚至差点殒命，可见无论这个阵法代价多大，条件多苛刻，能成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的。……而且季欢他要救人，救谁？没待姬无曲多虑，这时季欢却缓缓睁开眼睛。他先是看了姬无曲的方向。她脸色有些苍白，明显在这墓里头没少受折腾。心头微紧，季欢面色却没有变化，甚至还带上了一贯的温雅笑意。他只道：“你们来了啊。”
姬无曲开始还不觉得，现在瞅着这人一脸笑，立刻就窝了一肚子火。来了啊来了啊，差点就来不了了呢！虽然她私心里觉得季欢敢让他们进来，便一定不会让他们折在里头。可她还是有些火气。无论与朋友还是与敌人，除师父外她不习惯把喜怒形于色，故而此刻虽然是满心火，表现在脸上也不过是浅浅的笑意而已。季欢见她这个模样，一双桃花眼弯了弯，笑道：“等事结束之后，我便把一切都坦白……如果我能出去的话。”
听到最后一句话，姬无曲心头震了震，火气也没了。她活了这么些年，拢共没有几个亲近的人。在这世上她唯有一个师父，几个师门至亲，一个至交而已。阿点，也就是季欢便是其中她那位至交好友。起码她这么认为。且即便季欢瞒了她很多事，她还是觉得季欢也是把她当真朋友的，而不是单纯的把她当成救命恩人。如果我能出去的话……这话直接把姬无曲戳伤心了。她也没多言，只是敛了敛眉眼，低声道：“好。”
季欢起身，道：“这个地方让我弄了不少空间裂缝，无曲莫要乱动，好好听九霄的话便可。”
“这里有一阵法，可以通到外界，九霄该是已经发现了。若有什么变故，你们片刻也不要犹豫，离开这里。”
即便现在情绪波动很大，可姬无曲还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从前，季欢他未明身份时，一直道的都是“赫连尊者”，如今虽然也算不上表明身份，却直接唤“九霄”了。……听起来，仿佛他是师父的长辈一样。而且虽然师父表情没变，也没有开口，可明显他并没有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姬无曲默叹一声，只先回了季欢道：“嗯。”
她在墓底奔波一遭早已身心俱疲，如今她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动了。她只等着出去之后，或是季欢，或是师父，谁把这些说给她听罢。她一贯心大，对别人家的事她一贯不喜欢想这么多那么多的。可这件事不同，季欢不是别人家，这件事她一定得知道。云罗衣一直瞧着季欢，神情复杂。待他睁开眼睛之后，她眸子虽然一直复杂着，却明显亮了许多。他一直在和无曲交谈，云罗衣也就没开口。现在安静下来，她终是问道：“季欢哥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季欢笑了笑，眉眼温润，道：“救人。”
云罗衣默了默。她脑子再不怎么灵光，也能猜出来其实他的季欢哥哥身份并不是那么简单。那个细节太吓人，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细节了。九霄九霄，是什么人都敢唤赫连道尊一声九霄的么。她知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无论是什么身份，季欢在她心里的地位是改变不了的。她便只捡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道：“救谁，有什么要做的么，需要我帮忙么，很危险么？”
季欢眉眼温和，道：“罗衣问了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哪个？”
云罗衣心思善人傻，却也因此并不会因谁修为高低和身份高低来确定她对谁的态度。她对谁都一样，只对无曲这种亲和的人话多一点，对赫连那种威压强性子冷的说话小心一些也要少一些。能让她不敢上去搭话，让她能脸红心跳的唯有季欢一人而已。她自己十分清楚，她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的那种喜欢。若是平常季欢有事要做，她定是犹豫半天也开不了口。今天涉及到季欢安危，她是真急了。她直接道：“能不能一个一个都回答了……如果有时间的话。”
季欢笑了笑，唇瓣绽开一个优雅亲和的弧度，道：“好。”
云罗衣原本惶急的心竟然因为这个笑容又慢跳了一拍。她感觉，最近她的季欢哥哥同她越来越亲近了，不同于之前那种礼貌，而是……一种她也说不上来的感觉。不过她很喜欢。且原本她皱着的眉头也因此展开，整个脸上的表情很懵，像是被天大的喜悦砸中了的那种懵。季欢深处修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傻了么。”
云罗衣回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心思跑了之后两个脸颊都被烧得通红，急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季欢哥哥你说。”
她用力定心，虽然没成，却也使劲把自己的脑子整成可以听正事的状态，等着季欢下文。姬无曲瞅着那边有些哭笑不得。季欢这也……太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