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蝉声阵阵,炙热阳光下的树叶像是刷了绿漆一般。夏至镇莲台村,何其多在自家书房中闭眼休息,轻轻地扇动着手中的扇子,看似悠闲,却是存了一段心事。何其多是镇上清涟书斋的教书先生,平静的表面下却是为了原清莲书斋学生何继学在刚公布的院试结果中落榜而忧心。院试三年两次在县学聚香书院举行,这已经是何继学第三次榜上无名了。“父亲。”
何其多独生女何萍,端了一杯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何其多微微睁开眼,悠悠地说到:“哦,是女儿来了。”
“父亲莫不是还在为哥哥院试的结果纠结?”
要不说知父莫若女,何萍放下茶,并从何其多手中接过扇子帮他扇起风来,关切到。“你也知道继学已经落榜了两次,如果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何其多话里另有一层深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女儿相信哥哥一定能考上的。”
何萍倒是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信心满满。“但愿如此吧。”
何其多说着惋惜地看了看女儿,奈何何萍是个女儿家,不然以女儿的聪慧,他也不用把致仕这个希望寄托在何继学这个义子的身上了。但是说将起来,自己不也是如此,不能光耀门楣反倒使家道中落。何其多的祖上本是这莲台的显赫人家,祖父曾官至礼部侍郎,父亲早逝,祖父后来乞归回乡,此时祖父便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这个孙子身上,奈何他始终不得高中,最终成了清涟书斋的教书先生,倒也得人尊重。只因何继学的祖父,也就是何其多的叔辈,曾经对何其多的父亲有恩,何其多祖父见何继学长得可爱,很是喜欢,便做主让何继学做了何其多的义子。后来何其多的娘子生下何萍后不久却撒手人寰,何其多也没再续弦,便只有这一个女儿。何继学虽说是何其多的义子,何其多却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希望他能延续自己的心愿金榜题名。“听了你的话,父亲感觉好多了。对了,最近天热,记得让任嫂多煮些绿豆汤解解暑。”
何其多的话语刚落,便见任嫂走了进来,何萍不由得笑到:“刚刚父亲正说起婶子,可巧就来了。”
任嫂是何其多家里帮忙料理家务,如今也只有她一人留在家里做事,算是家里的老人了。“先生姑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任嫂听何萍如此说,忙问到。“没什么,不过是想让婶子最近多煮些绿豆汤好解暑。”
何萍解释到。“哦,是这样,厨房里备了许多绿豆,够煮这个夏天的了。”
任嫂笑到。“对了,你到这儿来可是有什么事?”
何其多坐直身子问到。“看看我,差点被这绿豆汤给忘了正事。是这样的先生,信使刚才送了信来。”
任嫂笑着走上前来并把信奉上。何其多接过信来,从信封上看便知是聚香书院寄来的。书院怎么这个时候寄了信来,何其多好奇着打开信封拿出信纸读起来。信最后落款的是院长王明哲,原来是王院长让他们这些私塾先生后天到书院去一趟,具体是什么事并没有在信中说明。何其多不由得又疑惑起来。“父亲,这书院的来信中可是说了什么要紧事?”
何萍本来见何其多有公事处理,正想出去,但见何其多一脸疑惑的模样,便问起其中的缘由来。“是书院王院长让后天到书院去商议事情,只是并未在心中说明是什么事,倒弄得挺神秘的。”
何其多一边把信重新塞回信封中一边说到。“前阵子女儿听父亲说了那个推优的事情,可是为的这个?”
何萍想了想好奇到。推优便是书院把优秀的生员推荐到京都国子监中学习,费用津贴均由公家也就是县衙资助。“这个推优的结果昨天便已经出来了,应该没有什么好商议才对。”
何其多摇摇头,否认了何萍的想法。“哎,原来结果已经出来了,父亲怎么不告诉女儿,所以到底是哪位相公中选了?”
何萍的兴趣一下子从书院的来信内容转移到推优的结果上来,重又走近何其多的身边,一脸好奇地问到。“你呀,一个姑娘家对女红之事不闻不问,却总是在这种事情上留心。”
何其多无可奈何地嗔到,却是满满的爱女之意。如今虽家道中落,家中却还是汗牛充栋,何其多祖父又对何萍这个乖巧的曾孙女疼爱有加,让其跟着学写字念诗,而后又读了家中这许多的藏书,何其多也不多加阻拦,如今成了这莲台村民口中的才女。何萍之所以知道推优的事情,缘由上次无意间撞见何其多在看书院推优入京城国子监人选的文章,便也有兴致帮着参谋参谋。“父亲心中已经有人选了,你看看也无妨,看看我们父女俩的意见是否一致。”
见何萍有这个兴致,何其多便把文章都给了她看。何萍于是拿了这些个文章回自己房中,晚些时分便到了何其多的房中来,笑到:“女儿已经有了人选了,不如女儿同父亲一起把名字写下来对一对吧。”
结果父女俩写出了同样的名字来,便都相视一笑。回到当前情景,何萍问到:“最终的结果可是苏正居苏相公中选?”
“是啊,看来我们父女俩的选择没有错。”
何其多点点头说到,心情似乎又好了许多。“那可要恭喜这位苏相公了。”
何萍也跟着高兴起来,仿佛中选的人是自己。俗话说见字识人,这位苏相公不仅文章写得好,字也是极工整好看的,虽素未谋面,想必苏相公的相貌品格儿不会差到哪里去。就在何萍于自己闺房中胯着桌案神思恍惚、心绪飘远的时候,几声敲门声把她拉回了现实,任嫂走了进来,在何萍的耳边小声说到:“学哥儿正在后门那等着姑娘,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姑娘快去看看吧。”
“知道了,”何萍答应了一声便要往后门去,又转过来对任嫂说:“继哥哥来找我的事婶子先不要同父亲说。”
“这是自然,刚才学哥儿也这样交代来着,姑娘放心去吧。”
任嫂笑到。“哥哥。”
何萍来到后门,轻声喊着何继学迎了上去。“妹妹,你可来了。”
何继学喜出望外到。“哥哥好端端地放着前门不走,却要走后门,这是何故呀?”
何萍开玩笑到。“妹妹快别拿我开玩笑了,我都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义父如今心情可好些了?”
何继学忙把何萍拉到一边问到。“知道这个结果,父亲自然是心情不大爽快,不然不是更奇怪了不是么?但那也是因为在意哥哥的缘故,妹妹已经在父亲面前帮着哥哥说了些好话,哥哥也应该自己去面对父亲才是。”
何萍建议到。“我哪里不知道义父这是为了我好,只是我一再辜负义父的期望,如今一听到考试便浑身打颤,更不敢面对义父,这才一直躲着不敢见,但心里又着实地没底,所以才托任婶把妹妹给叫到这后门来商量商量。”
何继学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到,像是敲着木鱼一样。“哥哥快别这样,比起落榜,父亲看到你这个样子怕是更加生气了。”
何萍抱住何继学的拳头说到,只因何继学的劲儿还不小,差点弄伤了好心的何萍。只听得何萍哎呦了一声。何继学忙停下动作关心到:“妹妹你没事吧。”
“只要哥哥不再这个样子伤害自己,妹妹就没事了。”
何萍轻吐了吐舌头说到。“我都快火烧眉毛了,你还这样怄我呢。”
何继学假意没好气地说到。“好了好了,哥哥正儿八经地到家中来见见父亲并表明决心,父亲自然是不会为难哥哥的。”
何萍安慰到,何继学也只得叹口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