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七节 亲征六百里加急!蒙古瓦剌部首领也先大举入寇。大同守兵失利,塞外城堡所至陷没,兵锋锐甚。警报告急!这是明朝正统十四年,即公元1449年的事。警报如雪片似的飞来。这一天北京上空阴云积聚,紫禁城更是异常闷热。一场大风暴正在酝酿。太和殿内火爆的气氛令人心跳加快!王振,这位权焰熏天的司礼监太监的亲征方案引起了朝中大臣的一片喧哗。在这么多的反对声浪中,明朝第六位皇帝朱祁镇(庙号英宗,下面我们就称明英宗),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极不耐烦地听着大臣的发言。他四方脸,有络腮胡须,模样平常,并没有真龙天子的所谓龙之威仪。他坐在龙椅上,侧着头看着旁边的王振王先生。王先生虽为阉人,却是博学多才之人,是他的启蒙老师,他尊称为"先生"而不直呼其名。此时王先生对眼前的情景似乎早有预料,闭了眼若无其事地养神。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有大将风度!英宗皇帝暗暗想。至于要不要亲征,以他的政治经验,英宗他心里没谱,以往常的做法,听王先生的就是了。反对者很多,理由无非是皇帝是一国之尊,万金之躯不能轻出的话。老调重弹,令人生厌。若不是忌惮着天子要纳谏从流,皇帝早就挥挥衣袖走人!只是论者中一位声如洪钟的中年人侃侃而谈,引得英宗皇帝提起了精神。他如沉睡中被突然叫醒,侧耳倾听这个人的发言。于谦,这个被父皇宣宗皇帝赏识的兵部侍郎,目光似炬,目不斜视,发表着他的意见。他的神态中有一股震慑人的威严。大家都侧耳静听肃然恭听,只有王太监歪着头,斜着眼,冷冷地瞅着,鼻子哼了一声。王振想,又来了!朝廷本来已经派了驸马都尉井源率兵四万去增援大同了,但是王振却还想扩大这次冲突。他的家乡就在大同附近,只怕瓦剌人侵占了自己在家乡的田庄,又想趁这个机会,到家乡人面前抖威风,顺便建立奇功,巩固自己的地位,便竭力劝明英宗御驾亲征。哪想到有这么多反对的声音。他想等这场边事了了,再把这个讨厌的于谦赶出朝廷!实在这人太真手,这人实在没有把柄好抓。不过赶他出京还不是容易的!他看不惯于谦的所谓清高。官员送礼给他,是宫中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可于谦等人破了他的潜规则。真是可恨!他看他早就心中不爽了。记得几年前,他借于谦升职荐人代原职之际,治他个擅自举人自代,无人臣之礼的罪名,但引起朝臣河南王民请愿。他无奈关了于谦一个月释放了事。想起这事,他就一肚子气。面对王太监的威权,而于谦却视而不见,于谦面无惧色。侃侃而谈亲征对于天子的危险性:“……陛下是一国之尊,万金之躯,一举一动关系到国家人民的安危。天子居朝堂九重宫阙,举一发而牵动整个国家命脉。不到逼不得已不可轻出。现在边警有急,大同告急,但还不是到亲征不可的地步。”
接着,他谈到亲征的不可行:“ 军马调动、随军粮草、军械准备等一应准备,岂是三天之内就能准备齐全的?仓促用兵,是兵家大忌!目前国库空虚。麓川一战,从正统四年到十四年,中间用兵数次,历时十一年!自宣德以来所积的银两消耗殆尽。再者,东南一带民间骚扰,一直动荡不稳。江南本是朝廷财税重地,而今财赋收上来的不及正统初年的十分之一。又加上黄河决口,山东水灾,这些因素综合起来考虑,亲征之事不能实行。"又谈到如何面对危局:“出征之事需精心准备,与诸大臣好好筹划!眼下之计,严令守将守住大同,同时速令井源等将增援,并严肃军纪,鼓舞士气,提高战斗力。同时训练各地士兵,消除腐败,征集粮草,准备军械,整顿人马,作好打持久作战的准备。"又表示请战决心:“臣任职兵部,责无旁贷,愿为国分忧,请陛下吩咐!”
于谦的话久久回荡在殿中,令人回肠荡气。众大臣频频点头,一时议论纷纷。兵部尚书邝野力言“六师不宜轻出”,反对明英宗御驾亲征。吏部尚书王直更是力谏:“如今秋暑未退,天气炎热,旱气末回,青草不丰,水泉犹塞,军士兵马准备不足。况且亲征军队行军途中,四方如果有紧急军情,哪能尽快抵达告知。其他想不到的后果,不能保证不会发生。万望皇帝取消亲征的命令。”
英宗一时没了主意,用征询的目光看着王先生。王振朝英宗摇摇头。王振心中暗暗着急。他朝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使了眼色。马顺会意,说:“边关要塞连连失守,都是因为主将不力,失职失守。假若陛上御驾亲征,定能鼓舞士气。皇师到处,定能所向披靡,一举击溃也先小儿!”
王振干脆直说:"区区瓦剌,有什么可担心的。天佑大明皇帝,洪福齐天!亲征之事必须实行!"皇帝点点头,对一直默不作声的侍讲学士徐珵说:“你平素知兵,懂天官地理、阴阳测算,亲征事可行么?”
徐珵几日前夜观天象,他观察到了天象上一个不祥的变化,荧惑入了南斗。“荧惑与南斗,天子下殿走”,这是古书上一个有名的卜卦,徐珵认为不应该亲征。可他能讲实话吗?在他面前,站着的是王振!王振是什么人?他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是皇帝的玩伴,是皇帝的启蒙老师和监护人。由于英宗自小失去父亲,而身居皇位的他又不能像平民那样得到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所以,王振成了英宗接触最多、依靠最深的人。王振入宫前秀才出身,又任过教官,通达知礼,宣宗时就渐受信任,当今皇帝时更是离不了他。他被皇帝尊称为"先生",被王侯公主尊称为"翁父"。他独霸朝纲,左右当今皇帝的思想和行动。所以,他反对有用吗?自从皇帝的祖母张太皇太后与"三杨"等重臣的离世,年青的皇帝与权臣王振欲施展拳脚,立威扬名。他反对也没用。因此皇帝问他时,他支支吾吾:"天象不明,不好判断。"他也知道众大臣的态度,所以说话模棱两可:"御驾亲征不是不可为,史册上有宋真宗成功的例子,但天子涉险,也是有的,有汉高祖白登山之围之例为证……此事需慎重,须与众大臣商议,不可匆促从事!"“陛下,御驾亲征决不可行!”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众臣见说话者三十多岁年纪,魁梧的身材,方脸,微须,宽额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光彩照人。他是礼部清吏司郎中。他刚从南京礼部主客司主事调到北京没多久。他疏于结交大臣,闲时读书作文,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他。章纶不走王振门路,王振当然不认识。“臣礼部清吏司郎中章纶启奏。众所周知,汉高祖被匈奴单于围困于白登山,七日七夜,若没有陈平献计,不堪设想,这样弄险侥幸之举,实不可取;宋真宗亲征时,杨延昭等将带领精兵分屯各要塞各地,李继隆等将领也已经排开大阵迎击辽军,四方各镇的将领也纷纷赶来,皇帝万无一失,辽军孤军深入,希望速战速决。所以取得胜利。现在塞外城堡都失,最大的要塞大同频频告急,也先军队分四路来势汹汹,一路已到大同附近,我军从京师长途跋涉,已是疲乏,而且孤军深入,更是不利,而敌人以逸待劳,又士气正旺。所以陛下此去实在弄险。臣认为陛下亲征实是冒险之举!万万不可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