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人的日子,又开始变得艰难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生育过多,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一帮孩子要吃要穿的。 有了火药枪后,大家打猎都容易了,山里的猎物越来越少,加上到处闹饥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外来人员,人数多且不说,竟然还拿着步枪,开着车来。 森林里的猎物,就这样一车一车地被拉走了。 麂娃一家,跟部落其他家庭一样,粮食吃完了,山里又打不到猎物,他们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这次,有所不同的是,男人与女人一样,开始是采摘野果、野菜,有时也掏鸟蛋、青蛙等吃,等这些都没有了以后,只得开始吃树皮、草根。 麂娃一家,几乎没有吃过一天饱饭,每天都饿得发晕,他和三妹将仅有的一点食物,递给爸妈时,爸妈却让他们留给弟弟、妹妹吃。 麂娃的爸爸,就这样饿死了,而妈妈却躺在床上,努力地坚持着。 他的妈妈,知道来日无多了,便含着眼泪,把虎娃是麂娃双胞胎亲弟弟的事情,悄悄地告诉了麂娃,麂娃听了以后,眼泪含眶而出。 眼泪冲走了他多年的委屈和不解,他感到有些释然。多年以来,爸妈心里的苦,心里的那份愧疚,他简直感同身受。 多少年以来,爸妈对虎娃的偏爱,都有了很好的解释,他郁结在心底的疙瘩,也消散了。 从那时开始,走在森林时,麂娃总抑不住地想起没来得及相认的亲弟弟,他甚至不敢想像,在森林里得心应手的虎娃,如果活到当时,到处都没有猎物可打了,虎娃该多么气愤,多么伤心啊! 听完虎娃的事情后,麂娃开始认为,支撑妈妈活下去的惟一信念,应该是三妹所说的那样,她俩都想再次见到虎娃,都不相信生龙活虎的虎娃,就这样永远地去了。 也许,只要虎娃回来了,哪怕只是看上妈妈一眼,她就可以瞑目了。 现实是残酷的,虎娃和麂娃的妈妈,还是没能看到牵肠挂肚的虎娃,饿死在了黎明的黑暗前。 按照莽人的风俗,老人去世后,家人要在山里砍来一棵大树,截取死者身高的一段木头,将木头挖空后,将死者放进去。出殡时,还得请魔公给死者的灵魂引路,一直从新居引到从前的旧居。 麂娃却根据爸妈生前的遗嘱,将爸妈埋在了母虎旁边。为了掩了耳目,麂娃以当时闹饥荒为借口,没有找魔公,而是用家里的兽皮,直接将爸妈葬了,不让外人知道虎娃与母虎的关系。 爸妈去世以后,患难之交的麂娃和三妹,关系慢慢地亲密起来。 在正式结婚前,两人找出虎娃留下的一条皮裙,在母虎的旁边,给虎娃埋了一个衣冠冢。从那时起,三妹才不得不承认,虎娃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两人同房的那天晚上,麂娃发现三妹还是处女,他当时多么恨无情的岁月,将曾经青春美丽的三妹,折磨成了额头爬满皱纹的中年女人。 夫妻俩回忆起当年与虎娃的往事,想起世事的无常,想起人生的艰难,不由悲从中来,开始抱头痛哭。 后来,三妹为麂娃生下了一对儿女,生活依然艰苦,不过都熬过来了,迎来了国家的改革开放。 政府又开始关注民族地区的发展,莽人也得到了很多实质性的帮助,他们除了种田,男人可以编制竹制品,女人则采来木耳、蘑菇等,他们再拿到市场上去交易。 有了经验以后,莽人还在林下种植草果和香草等经济作物,收入也更高了,莽人的苦日子,总算到头了。 麂娃给我聊完这些故事,我才知道躺在床上的女人,竟然是三妹。我想起来了,麂娃给我讲过去的事情时,难怪三妹听得如痴如醉,有时还会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地嗫嚅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