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两人睡在沙丘下,半夜时分,又听见了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哭喊声,他俩壮胆走上沙丘时,哭喊声仍然不绝于耳。 经过仔细地聆听、观察和分析,库尔曼和艾买提都认为,哭喊声缘于船形外面的六具尸体,因为她们是殉葬而死的,死前都大声地哭喊过。 没有想到的是,大自然竟然将这些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毫无保留地录制了下来,并在条件适宜的夜晚,又将这些声音播放了出来。 此时,库尔曼已经是一个出家人,悲悯之心非常强烈。他请求艾买提和他一起,将用于祭祀的建筑,用芦苇做了顶子,他然后搬了进去,一边开拓小河,一边为那六个冤魂超度。 当艾买提离开时,库尔曼一再叮嘱,提醒艾买提不要将发现这个麻扎的事情,告诉其他任何人。 小河封冻又融化,眨眼之间,十多年过去了。 这个时候,库尔曼已接近六十岁,他像大多数上了年纪的罗布人一样,身体依然很健朗。 库尔曼依然住在从地下挖掘出来的建筑里,在他这些年持续开出的小河两岸,全长满了红柳和芦苇,它们就像虔诚的信徒,紧紧地跟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地向前延伸。 小河在延伸,红柳和芦苇在延伸,沙漠上那一抹养眼的绿色,也在向前延伸。 有一年,斯文•赫定来到了阿不旦村,这位儒雅而平易近人的外国人,给罗布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大家尊称他为“海丁图拉”。 赫定在罗布泊周边的所有行动,都是由艾买提带路的,赫定走的时候,送了一把非常先进的猎枪给艾买提。 赫定走了以后,当艾买提带着猎枪,展示给库尔曼看时,后者也被猎枪的先进性能惊呆了。 艾买提讲了赫定很多好话,使库尔曼觉得,没有见到这个执着和冒险的“海丁图拉”一面,真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后来,再次见到艾买提时,库尔曼便提出,如果赫定下次再来,希望能够见上一面。 库尔曼还说,见了面之后,对方确实有艾买提所讲的那么好,他可能会将小河麻扎的事情告诉赫定,说不定这位懂得很多的外国人,能从中发现点什么。 艾买提听了以后,高兴地应承了。 两年之后,一直漂移不定的罗布泊,却转移了方向。 阿不旦村的小海子没有了水源供给,很快就干涸了,罗布人只好离开阿不旦,跟随着新的罗布泊,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居住。 赫定走了以后,斯坦因、橘瑞超等人,也先后到过罗布人新的村落,库尔曼却不为所动,始终不愿将小河麻扎的事情,告诉这些以劫掠为目的的外国人。 可是,库尔曼慢慢地老了,直至他八十岁那年去世,始终都没有等到那位颇负盛名的赫定。 艾买提带着库尔曼的儿子,将库尔曼的尸体,装在两个捆在一起的卡盆中,然后将这个具有特殊造型的棺木,深埋在小河旁边的沙丘麻扎里。 就这样,守了几十年麻扎的库尔曼,最终与麻扎融为成一体。 听到库尔曼死去的消息,巴娅郁郁寡欢,不到一年的时间,也去世了。艾买提和库尔曼的儿子,将她安葬在了库尔曼的旁边。 由于阴差阳错,生前的几十年时间,他俩没能在一起生活,现在可以在地下长相厮守了。 十多年以后的一个春天,九十多岁还依然健在的艾买提,听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说“海丁图拉”又回来了。 这次,不仅“海丁图拉”回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中国政府的人员。 当九十多岁的艾买提,见到七十多岁的赫定老人时,不禁热泪盈眶。 经过一番周折,艾买提终于完成了库尔曼生前的遗愿,将赫定手下的考察人员,带到了小河旁边的沙丘麻扎。 当大家打开那个船形棺木时,也打开了西域探险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个麻扎,便是后来震惊世界的“小河遗址”。 当大家忙着欣赏“小河公主”时,年迈的艾买提走到一边,开始祭奠了他的两个发小。 他首先请求巴娅原谅,这些外来人,打扰了她的清静。接着,艾买提欣慰地告诉地下的库尔曼,说终于完成了他生前交托的事情。 考察人员准备离去时,又起风了。 一时间,沙尘弥漫,满目荒凉。 艾买提走在最后,仿佛见到了他和两个发小当年打闹嬉戏的身影,三个孩子开始都还活蹦乱跳的,非常清晰,后来被漫天的沙尘淹没,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