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万岁殿中传出天子凌厉的声音,惊起了在房梁下筑巢的雀儿… “臣的叔父罔顾法纪,罪有应得!”
蹇硕把头埋的很低。 天子刘宏眼睛迷成一条缝,他丝毫不关心蹇硕的叔父是不是罪有应得,他在意的唯独皇长子刘羽! “在那之前,这曹操便与羽儿结识了吧?”
刘宏问出一句。 “是!”
蹇硕如实道:“在那之前的两年,皇长子便与曹操、袁绍两人相交,关系默契,三人更是多次部署,许多次在达官显贵成亲之时,于庄园中偷盗新娘!”
“偷新娘?”
刘宏反问。 蹇硕的声音还在继续。“看似,这偷新娘是小孩子间的胡闹,可实际上…他们是在有计划的练习如何潜入庄园、撤离庄园,而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蹇硕顿了一下,微微抬头,去窥探天子刘宏的脸色。 而刘宏身子前倾,对包括羽儿在内的三人行为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说!”
“这就要从曹操、袁绍的身份说起。”
蹇硕细细的解释道:“曹操是大鸿胪曹嵩之子,而袁绍是司空袁逢之庶子,曹嵩又是顺帝、桓帝时中常侍曹腾的养子,曹操自然便是宦官养孙…” “可曹操格外厌弃宦官,想要与士人为伍,便是为此他从小到大故意表现的不学无术、四处闯祸,其目的便是掩饰其背叛宦官一派,暗中与士人接洽的事实。”
“事实上,从小到大,他也没少与宦官作对,以至于太学毕业后,没有人敢举他为孝廉,更没有人敢安排他担任一官半职。”
“可悲的是,哪怕如此,士人因为他那宦官养孙的身份,还是疏远他!至于袁绍,他则是受制于庶子的身份,许多士人更乐于与袁家嫡子袁术相交…他们俩都迫切的需要做出一件大事儿,让士人接纳他们,看到他们的决心与能量!”
蹇硕探出的情报很准确。 可…这些都是表层! 至于内在原因,还要提及这第二次党锢之祸。 在这一次党锢之祸中,宦官大肆迫害党人。 而暗中帮助党人撤出洛阳城,给予盘缠,助其隐居各地的是太傅袁隗,是司空袁逢。 从这点上看,说汝南袁家是当今天下所有党人的恩人,一点也不过分。 如果按照历史的车轮,数年之后,汝南袁氏名望滔天,能雄踞北境四州,可不止是因为他们四世三公的家门! 论家门,弘农杨氏还五世三公呢,可在随后的乱世中,比之袁家,不知道少了多少个量级!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汝南袁氏”在两次党锢之祸中的行为,博得了美名美名与九州的威望! 而袁绍敏锐的窥探到了这点,这是莫大的光环,可他是庶子啊,是丫鬟生的。 而庶子在这个时代地位尴尬,袁家的威望根本加不到他的身上,他也无法在士人间立足! 便是为此,他才打算铤而走险,深入虎穴,立下大功,以此获得天下士人的侧目,摆脱如今这个尴尬的身份! 至于曹操…这个背叛阉党,却又被士人拒之门外的家伙,他的身份…反倒最是合适。 故而袁绍挑选曹操一道行动! 至于柳羽的加入,那是纯粹的意外,却也是巨大的惊喜! 谁能想到,这个小道士心思缜密,部署周祥,究是袁绍也是打从心底里佩服。 嘶… 听到或者二… 刘宏眼眸抖动,曹操与袁绍的心情他能理解。 毕竟这是一个“风评”、“名声”比命都要重要的时代… 只是,羽儿一个道人?或者说,一个五斗米教的分坛祭酒,似乎没必要去争夺这些士人的支持吧? 似乎,儒、道一贯是势不两立! 刚刚想到这儿,蹇硕的声音继续传出。 “曹操为了摆脱这‘宦官养孙’的身份,袁绍为了摆脱‘庶子’身份的桎梏,两人便打算潜入中常侍张让的府邸,去盗取一本能够威胁到他的账目。”
“至于那账目,上面记载的是各路人士向其贿赂的金额!若是能偷到这一本账目,士人便可以此要挟,让张让不敢在肆意迫害党人,而无论是曹操,还是袁绍亦可以得到士人的认可与支持!还可以赚得极佳的风评!”
提到张让的这本黑账时,蹇硕再度抬头望向天子刘宏,想要看下他的表情。 只可惜,平淡…天子刘宏表现出的是异乎寻常的平淡,就好像张让的这些“黑幕”,他一早就知晓。 “继续!”
平淡中带着冷然的两个字脱口。 蹇硕继续道:“便是为了成功盗取张常侍府邸内的黑账,曹操与袁绍开始练习潜入,潜入的地点便是那些有喜事的庄园,潜入的内容,便是在众目睽睽下,偷走新娘,成功逃离!”
“而恰恰,一次行动失败后,皇长子救了他俩,且掩护撤离,并且当即点出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一番攀谈,三人竟是一见如故,成为了挚友!”
“皇长子更是亲自为曹操、袁绍部署、谋划,助曹操潜入张常侍的府邸,吸引注意,然后声东击西,袁绍从另外一处潜入,成功的盗出了那本黑账。”
霍… 听到这儿,天子刘宏的眼眸徒然睁开,原本如湖水般平静的眼瞳顷刻间释放出夺萃的精芒。 惊艳… 这是今日里的第二次,这位皇长子惊艳到他了! 要知道,三年前,羽儿才多大年纪? 与曹家子、袁家子打成一片就已经够匪夷所思了! 竟然还…还能做出此番声东击西的部署,于张让的府邸中盗出一本账目。 ——好缜密的心思! 刘宏的眼眸睁的硕大,这是惊讶,也是巨大的惊喜! 说起来,刘宏对张让的府邸并不陌生。 那是源于有一次,刘宏登高远眺,看到了一处仿照宫室营造的私人宅府,正想发问,张让却劝他:“天子不应当登高,登高,老百姓就要虚散。”
刘宏嘴上称是,暗地里却派西园军去调查了一番。 果然,那私人宅府便是这位张常侍的府邸。 至于,刘宏为何没有惩处他! 这就要提及“帝王心术”,说来话长! 而张让的这座琼楼玉宇,刘宏印象极其深刻,据西园军得来的消息,因为每日来张府登门行贿者车水马龙,故而其中戒备森严,莫说是一个人能潜入其中,安全撤离,就是一只猫想要潜入也是万难。 可偏偏…在羽儿的谋划下,曹操与袁绍做到了! 这… “在张让的府邸,羽儿多半有内应吧?”
刘宏下意识的嘀咕一句。 蹇硕连忙回道:“这个不知!”
刘宏浅笑一声,张让遇到刺客这事儿,朝堂上有过议论,可最后,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想来多半是大鸿胪曹嵩打点了一番! 印象中,张让在朝堂上提及,那刺客挥舞着手戟,从庭堂一路打出来,一干卫士竟是束手无策,最后纵身一跳,逾墙而出。 呵呵… 念及此处,刘宏笑了。 纵是羽儿部署,袁绍“击西”,可曹操这“声东”委实有些太刚猛了! 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张让的府邸中必有羽儿的内应。 或者说…五斗米教早已有人成功潜入了这位中常侍的府邸,里应外合! 所以,整个盗取账目的过程,才会变得如此的顺理成章。 只是… 刘宏还是想不通,羽儿…或者说是五斗米教?干嘛要掺和进这士人与宦官的派系之争? 亦或者是…羽儿的目的并不是卷入这派系之争,而是…看重了曹操和袁绍这两个人? 再或者说…他看重的是这两个人背后的家族? 呵… 骤然一声轻叹,刘宏低声感慨道:“在羽儿的部署下,这中原的五斗米教有些能耐了!”
蹇硕只看到天子开口,却不知他方才说了些什么,当即问道: “陛下…” 哪曾想,还不等他把话脱口,刘宏的话已经抢先打断。 “接着说,这桩事儿之后,羽儿与曹操、袁绍还做了些什么,你慢慢说,有关羽儿的,朕要你一桩一件全部讲述出来,不得有分毫隐瞒!”
“喏,喏…” 蹇硕连忙答应,他第一次感觉到,眼前的这位天子认真了,一贯不喜形于色的他,这一次是由内而外的认真了! 难道…这… 这便是皇长子的能量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