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能一直停留在那时候! ——袁绍、曹操、柳羽都不去背负那么多,那该多好! 袁绍口中的话,像是畅想,也像是感慨… 他的模样显得有些落寞,有些神伤。 柳羽渐渐的眯上眼睛,他感慨道:“洛河旁年年有成群的鸟儿在春季回栖,景致并无大变,可环岸却植了不少垂柳,添了不少柔美之意…景色会因为植被而变,人也是会变的,立场不同…背负的东西自然不同!”
柳羽举杯就唇,却也不饮,只是略微沾了沾,便又继续道:“本初兄多半许久没去洛河旁那亭子了吧?当初你、我、瞒兄密谋潜入张让的府邸,就是在那亭内,只是…我都不知道,那亭子什么时候被拆除了,变成了一处鱼坞!”
“机缘际会…”袁绍淡淡的说道:“或许是我感伤多了些,的确…诚如你所言,时间是不会停留的,那时候的你、我、阿瞒还是单纯的,如今…却不得以,站在了各自的立场!”
一句话说罢,袁绍举杯满饮了一樽,只不过…饮酒的间隙,他的眸光一直停留在柳羽的手上,他在看柳羽何时饮酒。 “本初兄,你父亲与叔父的事,我深感歉意…”柳羽猛不丁的言出这么一句。 “你做的没错。”
袁绍感慨道:“换做是我,站在道门的立场也会这么做…要怪,只能怪叔父与父亲棋差一着!”
话到此处,袁绍突觉得不妥…忙止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什么叫叔父与父亲棋差一着,他怕说的再多就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他花了许久的时间,刻意的让自己与柳羽的关系不至于因为汝南袁氏与道门的关系而变得恶劣… 所图无外乎这一次。 他不确定柳羽会不会发现,可这已经是汝南袁氏唯一的机会了。 隐忍了这么久,他知道…如今能让汝南袁氏逆风翻盘的机会,唯独这一条,将柳羽收入囊中。 甚至,袁绍都想好了,他可以许诺给柳羽他想要的一切。 包括…道! 他可以让道门成为袁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后的国教,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他们汝南袁氏能够真正意义上的控制柳羽。 “哈哈…怎么年长了几岁,反倒是矫情起来了。”
袁绍笑着说道:“柳弟致力于匡扶道盟,可如今在大汉之下,道盟真的有可能中兴么?你、我都知道…中兴道盟的难度,这不亚于中兴汉室…可…” 不等袁绍把话讲完,柳羽摇头:“本初不是说过,你、我与阿瞒之间的酒席上不谈这些政事么?我记得,本初也说过,兄弟与朝堂这是两码事儿…无论朝堂如何,兄弟的情义不会变!”
柳羽似乎另有所指… 又似乎是在劝袁绍什么… 袁绍没有听出来,更没有感悟出来… 是悬崖勒马么? 袁绍深深的看了柳羽一眼,眸光微凝,半晌方才简单的答了个“是”字… 可只是过了片刻,他的话依旧围绕着朝堂,语调却变得更加认真了。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儿,为兄还真是想与柳弟多聊聊这朝堂,这时局…也算是让柳弟替我指点迷津。”
袁绍提起酒壶,他斜眼望了柳羽手中的酒樽一眼,“为兄已经满饮了一樽,柳弟怎么一口不喝呢?是这青梅酒不合口味么?”
话都说到这儿,柳羽不好坚持不饮,只是… 饮酒之前,他又补上一句。 “本初兄,你、我是故友,是兄弟,我想奉劝一句…你做任何事前,需要想清楚,很多事情一旦做了,就覆水难收了!”
嘶… 柳羽的话让袁绍一惊。 他觉得…似乎,自己被柳羽看穿了,可…却看到柳羽满饮了那一杯酒! 酒液入喉,袁绍眼中的迟疑渐渐的消散,眉宇间变得愈发的坚定了起来,他手执厨刀亲自切开了一叠鹿肉,动作极是安稳、利落…亲手递到了柳羽的面前。 “上好的鹿肉,是冀州进贡来的,就是天子都未必能尝到,柳弟不尝一口,可惜了!”
唔… 这一句话,让柳羽的眼眸幽深。 袁绍的话却在继续,“今日,我就是来与柳弟聊朝政、聊时局,也聊聊这大汉的!”
… … 皇宫,椒房殿。 “公主可曾想过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模样的?”
王美人眸中带着略微的哀色,说话间,她不经意的望向了自己的小腹,就这么一眼过后,她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许多。 手执薄薄冰刃亲自切剖甘橙,动作极是安稳、利落的去皮取瓤,亲手递到了万年公主的面前。 “我…” 今年的万年公主才十二岁,究是汉朝最早的公主出嫁也要在十五岁。 俨然… 她这个年纪还是小了一些。 听到这“谈婚论嫁”,面靥一下子红了,“王美人,我还小…不该说这个,何况…我的母亲是罪妃,我的婚事如何能由自己做主呢!”
“呵呵…”王美人莞尔一笑,语调变得认真了一些。“公主始终是公主,是陛下的骨肉…我听宫中的宦官讲,在坊间…人人都说‘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玉林有柳郎’,这位玉林观的柳观主年龄比你大不了多少,却是清俊英姿,才德俱佳…若是你们都长大了,倒是公主的良配…若是有他的帮助,那公主就算没有母族的庇护,一定也能够闯出另一番天地!”
万年公主静静的等她说法,却是连连摇手。 “寻常女子尚且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我是皇家的女儿…未来的夫君如何,那要看造化,也不是最好的,就是我的…许多事情,强求不来!”
别看万年公主年龄不大,乎…对事事极其通透… 废后之女,想要在皇宫中立足,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 “王美人若是没有其它的事儿,我就先告退了…”万年公主张口道… “尝尝这柑橘吧,这是姐姐家乡送来的…”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王美人的家乡没有橘,也没有枳…当然,这些万年公主是不知道的。 她毫无戒心的吞下了一片橘子… “谢王美人,我该…” 万年公主喃喃开口…她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可突然间,她突然觉得心头一荡! 闭了闭眼睛,神思又是一阵恍惚,连握在臂腕的掌心也由滚烫变为温暖,就好像…风霜铺面时所渴求的那种温暖一样。 “万年公主好像累了…我扶你休息一会儿!”
王美人的声音遥遥传来… 只是,这声音中带着几许阴冷的味道。 万年公主后退两步…再想提神儿,可莫名的身子却软了一般,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直到这时… “咯咯…”的笑声传出,帷幕后的何贵人笑吟吟的走了出来。 王美人诚惶诚恐的行礼,“姐姐要我做的…我都…” “嗯!”
不等王美人把话讲完,何贵人笑吟吟的说道:“此间门外驻守的西园校尉军都是自己人,待会儿,会有人将万年公主送出去,今日万年公主没有来过,妹妹肚子里的孩儿也自会安然!”
“多谢姐姐…”王美人跪地… 何贵人却是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小黄门一拍手,自有侍卫闯入这阁宇之中。 万年公主是被装入一个麻袋的… 而门外,正好有送柴火的车子… 俨然,这一切早就有人事先安排! … … 天子刘宏与蹇硕才出洛阳城半日。 过了许昌,前面便是颍河…不少农人背着竹篓,手握鱼叉在颍河边打鱼,一些农人的竹篓里有几尾鱼,也有富裕家庭…一家四口有说有笑。 还有学子在一边垂钓,一边吟唱着歌曲——“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这一幕幕欣欣向荣的气象,让刘宏觉得…黄巾叛乱已经平息,大汉天下又回归了原本的轨迹。 只是,随着离开城郡… 刘宏见到的又变成了全新的一幕。 无数因为战祸失去家园的百姓围拢在一起,他们面色灰蒙…他们无家可归,似乎要用彼此间的温度,一起抵御这刺骨的寒冷。 “呼…” 看到这一幕的刘宏,心揪了起来…他很少出洛阳,以前…哪怕出洛阳,沿途都被地方官安排,很难看到真实的一幕,可这一次…微服南下,让他看的触目惊心。 洛阳与洛阳之外… 司隶与司隶之外… 城郡与乡村之间,大汉的贫富竟相差这么大! 而这更让刘宏想要去一睹南阳的境况… 看看那里的百姓,那里的境况又是什么模样。 “还有多久到南阳…” 刘宏询问蹇硕… 蹇硕当即回道,“回禀陛下,还得一天。”
刘宏点了点头,微微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就在这时。 “哒哒”的马蹄声出现在马队的附近… 蹇硕注意到,骑马的一身黑色劲装,西园军的头盔在官道上显得极为明显… 还不止是这些,这骑士的马儿胸前带着一副红色的护胸,这种护胸…在西园校尉军中很特殊,是蹇硕特地为虎贲将军王越安排的西园校尉… 若是…柳羽那边出现了什么,王越会安排人第一时间报送… “洛阳城的马儿?”
俨然,这时候天子刘宏也注意到了骑士的身份。 蹇硕则一丝不苟的说道:“陛下,是王越的信使!”
此言一出… 刘宏一怔,连忙喊停的马队。 而骑士迅速的赶来,他一言不发,只是递上了一封王越亲笔的书信! 刘宏迅速的展开… 而这不展开不要紧…一展开之下,他的一双骤然瞪大… 因为,这信笺中提及的事儿,提及的人,让他触目惊心。 特别是…他的儿子柳羽与他的女儿万年… “这王美人!这袁家子!吃了熊心豹子胆!”
此言一出,刘宏当即吩咐。 “即刻!返回洛阳…” 刘宏的声音尽可能的压得低一些,可蹇硕能感受到,那呼之欲出的“龙颜震怒”! 这是… 发生了什么? … … 酒肆之中,不出意料,柳羽晕了。 酒中并无毒物,只是最简单的“蒙汗药”,而让袁绍心有余悸的是哪怕晕厥之前,柳羽口中提及的那一句“本初兄,你、我是故友,是兄弟,我想奉劝一句…你做任何事前,需要想清楚,很多事情一旦做了,就覆水难收了!”
这算是…什么? 他袁绍的计划被柳羽识破了么? 可…识破了?他为什么还会喝这杯酒? 袁绍咬着牙,一时间,他迷惘了,他错愕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本初放心,这次经手的都是信得过的人,房间也已经准备好了,万年公主正在送来的路上…” 从隔壁雅间走来的何进朗声道:“其实,也不用让他们真的发生什么,只要他们醒来时睡在一张床上,且你、我目睹了这件事儿,那就足够了!”
似乎是因为袁绍面颊上露出的几许迟疑…何进连连劝道,他不是为袁家,他是为自己…为大妹子能坐到皇后宝座,为大侄子能成为太子…何进已经拼了! 他太需要玉林柳郎的帮助了。 “呼…” 袁绍又是呼出口气,他喃喃道:“我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眼皮子一直在跳…” 何进拍了拍袁绍的胳膊,“成败在此一举,无毒不丈夫…” 是啊…无毒不丈夫。 作为袁家的公子,袁绍太了解这五个字的含义,皇宫中,朝堂上有多少因势利导、有多少逼迫,有多少人有多少苦衷… 许多朝政的背后暗藏着多少…卑鄙无耻,阴险狡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袁公子,何公子……就在这时,何进的心腹闯入此间禀报道:“万年公主已经送入隔壁厢房,睡得正熟…” 何进的眼睛望向袁绍。 呼… 第三次的呼气,袁绍双手握拳,只是一个刹那…眉宇间闪过几许坚定。 他心头吟出一个“干”字,手臂一挥,“来,搭把手,把我这好兄弟送到公主的床上!”
此言一出… 何进的心头长长的喘出一口大气。 三人迅速的抬起柳羽… 柳羽甚至并不沉,睡得正香…可哪怕是睡着,他口中依旧在喃喃。 ——“本初…莫做错事!”
这本是好心的劝解,可此时…却是让袁绍的心情悸动连连,波涛汹涌… “柳弟…”袁绍望着柳羽那睡着的脸,他感慨道:“为兄也是迫不得已,柳弟…你必须成为我汝南袁氏的人,必须…必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