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慕青听不到其他人诧异地喊他“江总”的声音,她慢慢直起身子,站好,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脸上,看着他大步走向自己。她的表情是和其他人一样的错愕,心头却是久别经年的错觉。他剪了头发,更短了……不对,他的样子有些奇怪,是她从没见过的神情。韩慕青还陷在恍惚中,褚江远已经到了她面前,两人隔着小半米的距离面对面站着,他微微喘着粗气,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犀利的眼神冰冷地直视她的水眸,眉头轻轻皱起。他好像不认识她了,眼底弥漫着一种陌生和犹疑,韩慕青被他盯得一阵紧张,张了张嘴,想说话。只是片刻,褚江远的表情骤然缓和,好像又认出来了,他猛地抓起她的手腕,掷地有声地丢下两个字:“散会!”
便把韩慕青拉出了会议室。一路大步流星,韩慕青差点变成风筝被放起来:“喂!你慢点!”
她的抗议声毫无作用,好不容易进了电梯,气还没喘顺,就又到了顶层办公室,她又被拽了出去。“你能让我自己走吗?我……我脚伤还没好,走这么快有……有点疼……”韩慕青气喘吁吁地抱怨,为了跟上褚江远的步子,另一只手也巴在了褚江远的手臂上。前面的男人蓦然停下脚步,韩慕青额头撞上他的手臂,小心肝一颤,也急急停住了步伐,纳闷地抬头看他。深知这种时候,任何程度的反抗,都会被无视和碾压,干脆也不费那个力气了,可磨磨嘴皮子抱怨两句都不行?“谁让你穿高跟鞋的?”
褚江远视线落在她的脚上,这才发现她脚上五厘米左右跟贼细的高跟鞋,刹那间脸上乌云密布,语气别提多严厉。“凶个屁啊?!你走那么快,我穿棉花都会疼好吗?”
韩慕青不乐意了,当即脑子一热就顶了回去,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韩慕青,睡眠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更加易燃易炸。果不其然,韩慕青这小老虎一样的吼声一落地,褚江远的脸色就更难看了,韩慕青都能感觉到他眼中熊熊的火光。她偷偷咽了口口水,下一秒,就被褚江远扛到了肩膀上,感受到什么叫疾步如飞以后,她才知道刚刚褚江远已经在迁就她了……这人到底在着什么急?“褚江远?!”
韩慕青从褚江远背上翘起脑袋,看着褚江远笔直路过她的办公室,又略过了他自己的办公室,急忙大喊,“你要带我去哪里?”
再往下走可是洗手间了!他到底想干嘛?“闭嘴!”
褚江远不耐烦地说,韩慕青不用看都能想象到他眉心能夹死苍蝇的表情。眼看到了洗手间门口,韩慕青正想顶嘴,就看到褚江远一个拐弯,进了厕所旁边的安全通道门,扛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梯,眨眼就到了天台。天台的风超大,巨大的马达声灌入耳中,韩慕青心头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慌张地左看右看,可是什么也没看到,只感觉到风越来越大……再一眨眼,她被塞进了一架直升机里,紧接着褚江远长臂一伸,给她带上了耳麦。最后直升机缓缓腾空,韩慕青看着窗外渐渐缩小的建筑群,瞠目结舌,如鲠在喉……任性妄为的始作俑者褚江远,此刻却捂着额头靠在一边,毫无反应。骨节分明,修长白净的手挡住了眼睛,韩慕青看不清他的表情,隐约感觉他有些不对劲。直升机上还有两人,是驾驶员,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恪守敬业与不苟言笑,不用试探韩慕青也知道他们不会说话。“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我上午的班还没上完,下午也还要上班!”
韩慕青尝试和褚江远沟通,在直升机极大的噪音下,对着耳麦吊高了嗓音问道。“闭,嘴。”
褚江远只动了动嘴唇,拒绝沟通,霸道中带着一丝刻薄,果断中带着不近人情,还是和之前一样。“动不动就叫我闭嘴,你这么喜欢清静,拜托你去找个哑巴!”
韩慕青不满地大喊,“送我回去,我不想跟你胡闹!”
褚江远一动不动,也没有还嘴,耳边只有吵闹的螺旋桨声,韩慕青疑惑地皱了皱眉毛,喊他:“喂!褚江远?江远?”
怎么也得不到回应的韩慕青更疑惑了,不管她戳他,拍他,还是推了推他,都得不到任何反应,韩慕青急了,猛地扑上去扒开他搭在脸上的手,伸出食指放在他的鼻子下面探鼻息……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倏地睁开,他遽然抓住了她放在他鼻子下的小手,慵懒且不满地睨着她近在咫尺的水眸,低沉的嗓音微哑,震慑道:“找死吗?坐好!”
韩慕青一个激灵,快速抽回手,不了一个不稳就跌进了褚江远怀里。她立即慌慌张张地挣扎起身,嘴上硬撑:“你、你别装死吓我才是!”
慌乱中,掌心触到一股让人不悦的温热黏腻,她缓缓低头,翻开手掌,定睛一看,触目的猩红染了一手,浓厚的血腥味朝着她涌来。“你……”她盯着他腹部一大块从白衬衫下渗出来的血渍,惊愕得不知所措,一时失语。难怪他在会议室里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冒汗冒得厉害,表情紧绷,呼吸也不畅……韩慕青微仰着脑袋,自责无措地望着褚江远,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他装死,还不小心弄裂的他的伤口。褚江远轻轻皱眉心,眼底却没有一丝责怪,只是抓起韩慕青的手,认真地用拇指从她手掌上抹下血,然后将血擦到他自己的白衬衫上。一点一点,专注又仔细,将她手上所有未干的血都清理干净。韩慕青的心脏瞬间揪成了一团,她在担心他的伤,他却在意自己的血弄脏了她的手?那一瞬间,韩慕青泪如泉涌,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这之后的很久很久,韩慕青才懂得,那就是深情本来的模样,只是现在的他们,谁也不知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韩慕青睁着湿漉漉的杏眼,歉疚又无辜地说。褚江远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像在安慰她“多大点事儿,别哭了”,随后他重新闭上眼睛,用手挡住脸靠在一边。直升机依然在空中有条不紊地飞行,韩慕青却心慌意乱,坐如针毡:“你、你要挺住啊……”只能盼着直升机快点降落,哪怕她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