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等到水情室值班员叫回主任之前,宋光明带走了他抄袭下来的数据,然后悄然离开了水情室。宋光明关心着主体大坝抗御洪水的能力,他又回到了自己蹲守几年并且熟悉的阵地,在调度室和朋友们打了招呼后,他查阅了当前主体大坝的最低防洪线,查阅了相应的防洪库容和库存水量以及对应的下泄能力。宋光明抄完这些数据后,合上本子,离开了调度室。宋光明通过上坝人行梯爬上了右岸,观看了大坝的整体浇筑现状及正在扎钢筋、立模作业的场面,又沿原路从坝顶下来通过控制室内侧的廊道室,从空腹上端穿越到了大坝的左岸,沿着防汛应急通道爬到坝顶。一上一下近两百米的垂直落差呀,宋光明爬到中间时感觉到了腿酸,气喘吁吁。心想,他的这一来尚且上气不接下气,要是换做体质差的或者是年纪稍大点的根本吃不消,简直是在玩命!宋光明爬到坝顶,下意识地又走到了库区码头那里的水位观测点。那一排水尺桩像一排严阵以待的前沿哨兵,专注地记录着大元水库的一举一动。水库水位的变化通过忽上忽下的水纹波动反映在水尺桩的刻度线上,水情观测员的职责就是把水尺桩的瞬息万变的信息实时地记录下来。精明的水情专业人员利用这些信息分析判断水库水位的变化,研判变化波动的趋势,预测它的可能性。看似不起眼的一排水尺桩,内行人看出了它的敬业和奉献精神,看出了它的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看出了它恪尽职守的职业素养。外行的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它杵在那里究竟是起什么作用,更不知道它一年四季里,水库的风雨变化究竟与它有什么关联!宋光明,就是根据它们提供了经典预测和大胆决策。宋光明手摸着水尺桩,从188米的水位端一根一根摸着走到了最末端的212米,摸着一根一米五高的水尺桩,心里发出无限的感慨。宋光明转身,似乎有点依依不舍地低头离去。宋光明到了左岸坝端,看了一眼略显残缺的大元大坝,迅速离开。宋光明沿着下坝公路往后方走去,身边一阵微风吹过,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惬意的凉爽,仿佛是陈夕在给自己扇扇子,想起陈夕,宋光明的步子迈得饱满有力。就在宋光明转身离去后的几分钟,水情室的王连升主任沿着防汛应急通道爬上了坝顶,他亲眼看见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匆匆离去的身影,他站在宋光明刚才看大坝的地方,无言地望着宋光明的背影逐渐地消失。他手扶围墙边广告栏的铁柱,喘着粗气,无奈地低下了头。记得上次也是差一步就看见了他的,这次……广告栏下的地面上一株狗尾巴草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似乎在向王连升招手,也似乎看出他失落的心情,摇晃着尾巴在悄悄地安慰他。王连升怏怏地回到了水情值班室。他询问值班员,刚才那个年轻人在水情室都看了什么,记了什么。值班员说他在那里先是看看,后是拿着计算器在算,最后抄了几个数字,便走了。王连升翻看着桌子上的本子,最后在一张废弃的纸张上发现了一个数字,64.5!聪明的王连升,仔细看了水情记录本,然后拿起计算器也在仔细计算着,不一会儿竟会意地点起了头。他猜到了,那个年轻人拿走的正是他自己计算出来的一个大元流域的专业数据,用专业术语讲,它叫“前期土壤含水量”。王连升惊叹道:“啊,我知道了!”
值班员亲切地问询,“主任,你知道什么了?”
“记住,以后此人再来,你们一定要好好招待,不可怠慢。”
“哎呀,刚才由于紧张都忘记给他倒水了。”
“没关系,一次生,二回就熟了。”
“他叫啥?哪个部门的?”
“他是技术处的副主任,叫宋光明。”
王连升顿了顿,接着又说:“我们开会经常见面。他就是那次‘桃花汛’背后的神秘人物。”
“啊——,是他!”
“多亏了他呀,要不然,那次我都不知道要犯多大的错误,领导怎么处分我都不过分。处分事小,关键是大元避免了一次天来横祸,说起来,也算我们水情室的大恩人啊!”
“主任,那么他突然造访是为啥呢?”
“恐怕为‘彩虹’台风!”
王连升慢条斯理地说:“把今天的天气预报给我看看。”
王连升分析来分析去,感觉着这个‘彩虹’都是在大元的南部,不可能跑到流域的西北部,再说这样的台风行动路线会偏移到大元流域吗?历史上可是从没有过的呀,台风登陆的路径一般也是有规律可循的,再说遇到山脉的阻挡后势力衰减,受北方冷气流的南压,降雨云团也会减弱分散,慢慢南退后就消失了。王连升分析后,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心里在想上次可能是宋光明误撞误碰的,凭着他的年龄和实战经验怎么敢和自己久经沙场的老猎手相提并论,年轻气盛倒也罢了,指挥部里的人把宋光明看得那么高深莫测未免太轻率武断了,难道真的比号称“水龙王”的自己还厉害,还别说,我老王真的还就不信了!王连升心里这样想,但是也确实佩服宋光明上次“桃花汛”的预测水平和决策能力,那是他多少天都没睡上好觉才想明白的道理,要不是宋光明,自己说不定早到监狱里了。那次的经济损失姑且不论,光死人的罪名就够自己背上十颗枪子了。自己也是过五十岁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王连升想想都不寒而凛。尽管王连升心里多有不服,但是宋光明也是给他提了个醒,让他多了一个心眼,决不能再掉以轻心而出现上次那样的被动状态,让罕见的灾患几乎给大元酿成大祸,造成天大的遗憾。于是,立即告诉值班员,这几天“务必按时接收天气预报,及时把结果告诉我。另外,一旦流域降雨,马上通知我本人。通知电台值班人员,马上进入临战状态,全天候值班。”
王连升自己也在积极应对,“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思想早已根植进了这位久经考验的老水文工作者的心里,他知道正是凭着这份坚韧和执着才走到今天,经历无数次惊涛骇浪般的施工洪水预报考验才赢得了“水龙王”的赞誉,为了这份荣誉就要拼命赢回一次输不起的使命担当。尽管大元目前发电尚早,大坝具备了一定的防汛功能,但防汛能力不高,更不能麻痹大意。尤其是刚刚恢复的生产形势多么的来之不易,想到此,王连升重新审视自己的思想,端正了对宋光明的态度,从内心不再有丝毫的小看和轻视。毕竟他年轻,有才气,又有前途,何必和自己相提并论呐。宋光明不经意的一趟私访,惊动了水情室的所有人员。在那个受副热带高压控制干旱了很久的8月末,在那个几乎百分之百都认为无雨的季节里,仿佛台风已经振响了每一位水情室值班员的耳膜,似乎“飒飒”的落雨声已经敲响了窗棂,落进了房顶上的承雨器,让所有水情值班员“润物细无声”地,几乎一下子进入到了一级战备状态。台风欲来风满楼,这是宋光明做梦都不曾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