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心里还惊魂不定呢。 若是陛下稍有闪失,可就糟了,这么大的锅,只怕想甩也甩不掉的。 总算有惊无险…… 他忙道:“儿臣遵旨,十辆,不,二十辆,陛下要多少,有多少。”
弘治皇帝随即看向朱厚照,目光不善。 “你也老大不小了,竟如此不知轻重?”
“我……”朱厚照噤若寒蝉:“老方他说极致奢华、三百……三百六十几度来着,全方面呵护……” 他努力的记忆着…… “……” 方继藩有点懵。 我有说过吗? 这是我说过的话吗? 我方继藩,会说这样的话吗? 就算我说过的,我做个买卖而已,当然什么好话说什么,可你也信? 你是不是傻? “总而言之!”
朱厚照道:“就是此车可保安全无虞,儿臣在想,父皇一辈子都不曾骑过马,人坐在步舆,四体不勤……” 越说到后头,在弘治皇帝的目光下,声音越发小了。他莫名的觉得,后脑竟是凉飕飕的…… 最终道:“儿臣想好了,这车,儿臣有五成股份,愿孝敬父皇三成,吾皇万岁!”
五成……股份……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朱厚照不说倒也罢了。 这么一听。 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那车…… 不错,这车……他是体验过了。 比步舆舒服的多,那么相比于十数人抬着的步舆,自然也就比轿子更不知舒服了多少。 这方继藩说什么来着,百两就可造出车来,倘若是如此,谁还坐轿子? 那今天这马车作为寿礼,这背后的用意…… 敢情这两个家伙,竟是将买卖做到了朕的头上了。 弘治皇帝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是两匹小狼啊,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 方继藩也没了底气:“儿臣也想好了,儿臣愿奉上两成。”
“哼!”
弘治皇帝冷笑道:“造车?天天脑子里就知道银子,要这么多银子有何用?成日想着挣钱,居上位者,当以德先!”
“是,是!”
朱厚照和方继藩汗颜,纷纷颔首点头。 弘治皇帝唏嘘不已,看了惊魂未定的众臣一眼:“诸卿朝贺已毕,且先退去吧。”
刘健等人不敢怠慢,自是口称万岁,告辞而去。 见众臣散了个干净。 作为亲属,朱厚照和方继藩却是需留下的。 待会儿宫中还要唱戏贺寿。 弘治皇帝板着脸,眯着眼,良久才道:“方卿家……” “儿臣在。”
弘治皇帝感慨了片刻:“造车能挣钱?”
方继藩道:“陛下的体验如何?”
弘治皇帝想了想:“不错。”
方继藩道:“陛下,既是连陛下都觉得不错,那么这天下这么多乘轿之人,定也会觉得舒服吧。肯专门雇人抬轿子的人,区区一辆车,一百来两,对他们而言,不在话下。”
“除此之外……”方继藩顿了顿道:“此车未必只是公卿和富户们用,臣想好了,到时,沙发可以撤出,里头换上小凳子,车厢还可长一些,里头塞个十数人也不在话下,新城和旧城之间的距离颇远,若是卖给车行,让车行往返两城之间,百姓们只需花一点钱,便可代步,岂不是好?还有呢,这新城未来,也需修筑纵横交错的无数道路,路途也是遥远,有不少匠人可能住的偏远一些,总不能让他们每日步行一两个时辰上工,有了这个,往返既可节省时间,也免得他们途中劳累。”
方继藩继续侃侃道:“这车子还可再改装一下,就如瓷砖,以往的两轮车,不但载重不了太多的货,而且也不够稳定,颠簸起来,车上的瓷瓷罐罐,岂不统统碎了?用此车来拉,岂不是好。”
“想来,未来的销量是可观的,还请陛下放心。”
方继藩分析得很好,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感叹道:“朕也不曾想到这里头竟还有这样的学问啊,如此甚好,你的那两成股,朕就不要了,太子的三成股,暂时寄存在朕这里……” 方继藩却是立即道:“陛下,儿臣是甘愿献上两成股份,还请陛下笑纳,陛下不要就是瞧不起儿臣。”
这上赶子送银子的架势,弘治皇帝无法理解。 可见方继藩决心已定的模样。 弘治皇帝又不禁感慨,这方继……终究还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啊。 可惜,自己的儿子……为啥就没有学到这一点呢? 弘治皇帝抖擞精神道:“既如此,朕便却之不恭。”
想着未来的内帑,又多了一项财源,弘治皇帝心情还不错。 至少,心里有了几分安慰。 只是…… 弘治皇帝突然龇牙:“朱厚照!”
“啥?”
朱厚照本还跪在地上,心里寻思着,看样子,自己又给人做了嫁衣? 一抬头,就见父皇杀气腾腾,心里顿时发凉,秋后算账哪。 弘治皇帝厉声道:“朕有多久不曾收拾你了。”
朱厚照忙可怜巴巴的样子道:“儿臣……” “看来你的尾巴是翘上天了是吗?”
弘治皇帝杀气腾腾。 朱厚照战战兢兢:“不敢!”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还有下次,朕便权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朱厚照连忙说了一声是,诚惶诚恐。 朱厚照也不是敢做不敢当的,这一次他确实过火了。 弘治皇帝这才道:“去仁寿宫吧,太皇太后已预备了一桌家宴。”
………… 方继藩在仁寿宫用过了膳,看过了戏,方才告辞而出,朱厚照不敢在仁寿宫久留,趁机连忙跟着方继藩的身后出来。 他耸拉着脑袋:“方才好险。”
“你自找的!”
方继藩没有半点同情他的心情。 朱厚照气咻咻的道:“还不是你自己说三百六十几度来着,贴心呵护,保障安全。既然总是死不了,我让父皇见见世面怎么了?”
方继藩道:“那是骗人的,不这样骗人,谁买我们的车?”
“……” 朱厚照万万想不到,里头还有这套路。 他欲哭无泪的道:“这一次,亏死了,好好的弄了一辆车,结果,统统便宜了父皇。”
方继藩却是笑吟吟的样子,背着手道:“车子能有多少利润?一百多两银子,请了人工,炼铁、制木、刷漆,还有那蒙皮,这无数道的工序下来,卖一辆,能有十两银子的利润就不错了,虽然利润可观,可你想想看,有谁肯一下子拿出一百多两银子来买车的?”
“啥意思?”
方继藩笑了笑道:“钱庄啊,车贷,这才是实打实的利润,坐地收钱,只要放出贷去,殿下还怕没银子?”
“还有,有了这马车通勤之后,殿下那三环的地,距离这儿也有七八里路,以往是远了一些,可道路一修,再有了专门的客车,来回通勤,原先一个时辰走的路,现在只需一炷香即到,殿下还怕手里的地卖不出去?”
朱厚照沉默了老半天,似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里,而后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里头竟还有这些门道。”
“门道多着呢。”
方继藩眯着眼继续道:“陛下现在有了此车五成的股,到时,这坐车势必成为时尚,你想啊,连陛下这九五之尊都坐这车,俗话说上行下效,那往后还有人坐轿子吗?殿下忘了,这车子还需用马来拉的,这马嘛,哈哈,大漠之中,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就是马,我们收容了那么多的鞑靼人,还有吸纳了那么多的流民,未来整个关内,得需要多少马匹啊,想买马,不还得找我们?”
朱厚照已经两眼放光,小鸡啄米的点着头道:“有道理啊,本宫怎么没想到呢。”
方继藩心里道,若非我方继藩善良,论起挣银子的本事,何止是这些? 自然,挣银子只是次要的。 四轮马车的出现,将带动炼铁和机械行业啊,一旦马车开始大规模的制造,未来可吸纳多少人工,且马车带来的,是时间的节省,还有道路的发展,这背后,又会掀起什么样的改变。 将来……改变的事,多了。 或许许多人还没有意识到,一场变革已是悄然开始。 可一旦开始,便是浩浩荡荡,无可阻止。 回到了西山,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方继藩突然觉得头痛得很。 只是一天不到,好像……自己多了二十多个门生。 收门生不是大问题,大问题是这些人是贵族。 贵族这个圈子,是最混乱的。 是以后世,才会有贵圈真乱这个词儿。 可见,这是古已有之。 因为贵族本就是少数,彼此之间,一般喜欢在圈子里婚娶,于是乎,谁家的姑姑嫁了谁家的堂哥,谁家的堂弟娶了谁家的表妹,这等事……真是司空见惯。 真要捋起来,最终大家发现,这辈分,眼花缭乱。 而现在……方继藩就面临了这样的困境。 有的人,他伯父是自己的徒孙,可他,却是方继藩的门生,还有…… 方继藩一想到这乱成了一锅粥的关系,就忍不住头大,可陛下已下旨,似乎……也只能硬着头皮收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