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俊臣通过楚嘉怡把商税改革的主意透露给太子朱和堉,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 ………… 古今中外,千百年来,有人的地方,就会出现阶层。而有了阶层,就会出现各式各样的规程制度。 但何为“制度”? 按照后世学者们的解释,所谓的“制度”,是世人共同遵守的办事规程与行动准则,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法令、礼俗等等的规范规格。 但赵俊臣却认为,所谓“制度”,其本质是一种利益的分配方式,是既得利益者维护自己利益的一种手段,古往今来,或好或坏的制度规章虽然数不胜数,却从无例外。 所以,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赵俊臣虽然明明拥有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的见识与眼光,虽然明明知道这个时代诸般制度的弊端落后,但赵俊臣却从未想过要进行制度变革。 因为赵俊臣很清楚,一旦贸然的进行制度变革,必然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引来既得利益者的反弹与敌视。 何为既得利益者? 就是这个时代所有的权势者、富有者与盛名者! 而这些人,偏偏又掌控着一个时代的权势、财富与话语权。 除非能为这些人创造出更多的利益,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同意任何损害自己利益的制度变革! 而一旦引起这些人的反弹与敌视,赵俊臣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俊臣从不敢高看自己,他的目的,从来都只是小心翼翼的自保。而变革时代这种事情,唯有时势造就的“伟人”们才能做到的,但赵俊臣从不是一个“伟人”,他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 虽然如此,但赵俊臣也明白,在现有的制度下,他是绝对无法与德庆皇帝相抗衡的。 无他,明朝的军权,一向都只是掌控在明朝皇帝手中。 而只要军权在手,明朝的皇帝就立于了不败之地,臣子们就绝无反抗他的可能。 别看周尚景如今权势汹天,好似可以在庙堂中与德庆皇帝分庭抗礼,但这只是因为德庆皇帝不想把事情闹大做绝罢了。 周尚景门生故吏满天下,声望又高,若是贸然对周尚景动手,必然会迎来朝野动荡,对德庆皇帝的身后名声,也是大有坏处。 而且,周尚景的年纪,足足要比德庆皇帝大了近二十岁,如今已经七旬有余,再也活不了多久,德庆皇帝也能耗得过他。 所以,为了江山安稳考虑,德庆皇帝这些年来,仅只是用权谋心术与周尚景明争暗斗。 但若是德庆皇帝能够下定了决心,不惜天下动乱也要铲除周尚景,只需要一道圣旨下去,五城兵马司封城防范,两厂一卫抄家抓人,周尚景没有军权,再是怎样的权势滔天,再是怎样的朋党无数,怕也反抗不得。 周尚景尚且如此,更何况赵俊臣? 德庆皇帝若是想要整治赵俊臣,在现有的规章制度下,赵俊臣根本反抗不得。 所以,在生出了权臣谋政的心思之余,赵俊臣也是一改从前的想法,竟也生出了变革现有制度的心思。 因为赵俊臣明白,唯有在制度变革后,他才能谋取更大更多的权势影响,才能动摇德庆皇帝的绝对优势。 但正如前文所说,制度的变革,绝不是一件小事,代价大,风险高,赵俊臣自然不会贸贸然行事。 所以,他才会把商税改革的折子,通过楚嘉怡透露给太子朱和堉,为朱和堉制造麻烦的同时,也是利用朱和堉为自己试水。 唯有朱和堉先行用激进贸然的手段,试图进行改革却遭到失败之后,两相对比之下,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才能接受赵俊臣更加温和适宜的变革手段。 然后,赵俊臣才能借着诸般变革,慢慢积攒与德庆皇帝相抗衡的权势。 ~~~~~~~~~~~~~~~~~~~~~~~~~~~~~~~~~~~~~~~ 赵俊臣脑中念头虽多,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步入了赵府正堂。 见到赵俊臣出现,先一步来到赵府的左兰山、詹善常与刘长安三人,连忙起身相迎,恭声问好。 赵俊臣神色间满是温和,抬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后,笑道:“你们三人怎么提前来了?我这边可是连晚饭都还没备好。”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走到主位坐下,并示意三人落座。 左兰山跟着坐下后,笑道:“听闻赵大人您有召唤,我们几个自是不敢怠慢,早早的把手中朝务解决掉,就紧赶慢赶的来见大人了。”
詹善常则说道:“正是如此,不过童桓、顾全、与李立德三位大人,因为要处理南巡纰漏的案子,事情多些,怕是要再等些时候,还望赵大人勿要怪罪。”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是你们来早了,又不是他们来迟了,我又要怪罪什么。”
刘长安却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不过,赵大人您把我们这些人全部叫来,却是情况少见,可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陛下那边还有麻烦?”
听到刘长安的询问,左兰山与詹善常皆是神色一肃。 赵俊臣一向行事低调,如今“赵党”一派,虽然权势渐大,但赵俊臣却少有把他们召集在一起议事,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只是与具体负责之人碰面罢了。 如今赵俊臣把他们这些“赵党”核心人物全部招来聚会,依左兰山他们看来,定也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嘱咐了。 再联想赵俊臣今天首次违背了德庆皇帝的心意,被德庆皇帝唤到养心殿谈话,虽然赵俊臣之前曾信誓旦旦的保证没事,但德庆皇帝的心思又有谁能说得准?不由得心中不安。 就在左兰山、詹善常、刘长安三人暗暗担心之间,赵俊臣已是笑着摆手道:“陛下他的不满,我已经解决了,你们不用担心,我这次把你们唤来,却是因为其他事情。”
见三人安心之余,又神色更加专注的看着自己,赵俊臣却说道:“先不着急,等人来齐了再说。”
听赵俊臣这么说,左兰山、詹善常与刘长安三人,也只能按下心中的好奇,先行与赵俊臣说些闲话。 没过多久后,童桓、顾全、李立德等人前后来到赵府,魏槐则是最后一个来的。 ………… 等到“赵党”的核心人物全部到齐后,赵俊臣放下手中茶盏,神色微肃。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众人也皆是自觉地安静下来,把目光集中在赵俊臣身上。 只见赵俊臣环视众人一眼后,缓缓说道:“今日请各位前来府中一聚,却是本官有了些新想法,有心变动下咱们在朝中的方针对策,所以想要与各位商议一下。”
见赵俊臣说的严肃,众人纷纷点头道:“赵大人请说。”
赵俊臣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突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咱们在朝中的动作步伐、权势扩张,是不是有些过分的谨慎小心了些?”
赵俊臣的话说的没头没脑,众人不由疑惑,詹善常问道:“大人为何这么说?”
赵俊臣解释道:“其实不用我说,各位也能想得明白,自从温观良倒台后,陛下他就对咱们多有扶持,正是为了让咱们代替温观良,平衡朝中势力,与此同时,咱们也唯有与朝中各派系争权夺势,陛下他也才能够安心。”
见众人点头,赵俊臣接着说道:“但咱们这些日子以来,却是竭力避免与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这三位阁老冲突,虽然彼此相安无事,没了明争暗斗而烦心,但也因此限制了咱们的权势发展,这段时间以来,咱们在朝中的影响虽然渐渐大了,但手里面的权势,却与前些日子相比没有任何涨进,咱们如今打算从地方衙门下手,其实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然而,无论中枢还是地方,基本上已经全都被那三位阁老瓜分干净了,咱们最多也只能找些残羹剩饭吃,接下来即使再怎么用心发展,咱们手里的权势,怕也是涨进有限。如此一来,咱们在朝中的权势,又何时才能与那三位阁老相抗衡?难道就这么半死不活的混日子? 更何况,陛下之所以会扶持咱们,就是为了让咱们与那三位阁老争夺权势的。若是咱们迟迟没有动作,陛下他也必然会不放心咱们,转而支持其他人,到那个时候,咱们可就错过时机了。”
赵俊臣说话时神色平静,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让众人皆是身子一震。 左兰山忍不住问道:“赵大人,您的意思是说,咱们从今往后,将不再与那三位阁老和睦相处,转而与他们争夺权势?”
赵俊臣轻轻一笑,点头道:“正是如此,也唯有如此,咱们手中的权势,才能够得到真正的涨进,这朝中权势,就是争来的。正好如今陛下他对咱们还存着期望,在最开始的时候,必也会支持咱们,咱们何不趁着机会,把手里的权势好好扩充一番?”
其实,之前与朝中三位阁老和睦相处的决定,正是出于赵俊臣,当时的赵俊臣,一心想要在臣权与皇权的夹缝中存生,只想要两不得罪四面讨好,自然约束着门下官员不与其他派系争夺权势了。 但如今,赵俊臣却已是下定决心,要成为朝中权臣,自然不会再与那三位阁老客气,却是要与他们争权了。 利用太子朱和堉,改革商税制度,把局势搅乱,为赵俊臣接下来的动作试水,只是赵俊臣计划的一部分。 与朝中几位阁老争夺权势,扩涨自己的势力影响,则是赵俊臣计划中的另一部分。 所以,赵俊臣才把“赵党”的核心人物全部招在一起,宣布今后“赵党”今后路线的转变! ………… 官员哪有不爱权的,听到赵俊臣的话后,想着有德庆皇帝的支持,赵俊臣手中还有西厂势力相帮,再怎么也不会输了,赵府正堂之内,所有人皆是面色兴奋。 其实,若不是赵俊臣一直压制着,他们怕是早就与那三位阁老的门下官员发生冲突了。 左兰山一副精神振奋的模样,说道:“大人说的有理,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就是!大人您说吧,咱们先从谁下手?黄有容还是沈常茂?以咱们如今的权势,倒也不怕他们!”
左兰山却没有提及周尚景,因为左兰山知道,如今的“赵党一派,怕还是争不过周尚景的,只能从黄有容和沈常茂身上下手了。 赵俊臣却是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全部!不仅黄有容,不仅沈常茂,连周尚景手中的权势,咱们也要争上一争!”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所有人皆是身体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