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之后,这场集结了陕甘三边所有高层官员的军事会议,终于是结束了。 然后,各位封疆大吏、文武大员们,皆是匆匆离开了总督府,还有许多官员连夜离开了花马池营,奔向了各自的驻地与辖区。 梁辅臣的布置与安排,时间很紧、任务很重,并且是事关重大,不仅是关系到陕甘三边的今后局势,更还会影响到所有人的仕途前景,所有官员皆是不敢怠慢,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与热情。 于是,今后几天时间里,陕甘各地的兵马频频调动、官府动作不断,可谓是热闹非凡。 * 等到众位官员陆续离开之后,梁辅臣与赵俊臣二人也同样是离开了总督府正堂,再次来到了巴根的房间。 这几天以来,巴根多次表态要见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显然是已经同意了赵俊臣的合作提议,但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则是故意晾着巴根,并没有第一时间相见,就是为了让巴根明白双方的主次关系。 如今,已是万事俱备,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也就给了巴根一次见面机会。 当梁辅臣与赵俊臣推门进入巴根的房间之后,巴根马上就站起身来,向着二人快步迎来。 两人上次见到巴根的时候,巴根正处于人生中最为绝望的时期,整个人就像是毫无灵魂的行尸走肉,但因为赵俊臣的合作提议,让巴根重新燃起了希望,至今不过是短短三四天时间,巴根的形象已是再次发生了变化,他的表情间满是沉稳与精明,眼神也变得阴鸷有神,就连身材都变得壮硕了许多。 走到了赵俊臣与梁辅臣的面前,巴根的眼睛紧紧盯在赵俊臣的脸上——与陕甘三边的官员们一样,巴根同样是有意无意的忽视了梁辅臣——冷声说道:“这与说好的不一样!我这几天多次提出想要与你们见面,但你们总是避而不见,难道是你们改主意不想合作了?”
梁辅臣再一次的主动担任了翻译的角色,已经有些习以为然了。 听到梁辅臣的翻译之后,赵俊臣笑道:“还请巴根将军见谅,我们当然想要合作,你一定要相信我们的诚意!只是这个计划太过庞大了,我们需要准备很多事情,这几日实在是太忙碌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反问道:“这样说来,巴根将军已经同意与我们合作了?”
巴根的表情有些难看,似乎是认为自己与汉人合作是一种屈辱,但最终还是点头道:“是的,我同意与你们进行合作……仅此一次!但在合作之前,还有两件事情,我必须要与你们提前说好。”
赵俊臣一副很好说话的随和模样,问道:“哦?不知是哪两件事情?”
巴根的表情严肃,问道:“首先,在你的计划之中,准噶尔勇士们截走了二十万石粮草之后,蒙古右翼就会派出军队追杀我们,你们则是趁机出兵攻占河套……但我需要知道你们出兵攻打河套的具体时间!若是你们出兵时间太晚的话,这次合作也无法达成!在蒙古右翼的全力追杀之下,我们不可能坚持太长时间!”
对于巴根的这项问题,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早就商议好了。 所以,赵俊臣很干脆的说道:“三天!你们截走粮草之后的第三天上午辰时,我们就会派出军队出征草原、收复河套!这已经是我们对你最大限度的支持了!”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巴根的心中急转,迅速推算着具体的时间进展。 准噶尔军队截走了粮草之后,蒙古右翼并不会马上收到消息,等到他们做出反应、集结军队、定位追踪之后,时间大约已是一天之后了。 也就是说,当明朝军队出征河套之际,蒙古右翼的军队已经追杀了准噶尔军队两天时间左右。 等到鄂尔多斯部落发现了明朝军队的入侵之后,就必然会第一时间派出信使、紧急召回蒙古右翼的追兵。 但这个时候,蒙古右翼的主力大军已是一路追到了千里之外,鄂尔多斯部落的信使想要赶上他们、通知消息,至少也需要三天时间。 所以,在蒙古右翼大军的追杀之下,准噶尔军队至少也要坚持五天时间,然后才能等到追兵们的撤兵离去。 再等到蒙古右翼的主力大军赶回河套草原之际,时间大约已是十天以后了。 对于双方而言,这个时间都很合适。 对于准噶尔军队而言,考虑到草原上的空旷环境,以及他们的骑兵配置,在蒙古右翼的追杀之下坚持五天时间并不算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对于明军而言,考虑到河套平原的兵力空虚、守备不足,十天时间也足够让他们占领河套全境、并且是把鄂尔多斯部落的各地族人与牛羊马匹劫掠一空了。 想到这里之后,巴根表情狰狞的说道:“好,我就相信你这一次!我将会在蒙古右翼的追杀之下坚持整整六天时间!但等到六天时间之后,我若是依旧没有发现蒙古右翼召回追兵,我就会放弃这批粮草,把你的计划全盘告知于蒙古右翼,然后与他们一同返回河套、协助他们与你们作战,到时候一定是不死不休!”
听到巴根的威胁,赵俊臣的笑容不变,点头道:“巴根将军放心就是,我们是代表汉人皇帝与你合作,所以我们绝不可能会有违约之举,这种做法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
巴根的表情稍缓,又问道:“第二件事情,我想要知道……我能从你们的俘虏营里带走多少准噶尔勇士?还有,你会交给我多少马匹?”
赵俊臣举起三根指头,说道:“你可以带走三百名身体健全的俘虏,还有六百匹上等战马!还请巴根将军理解,这些俘虏全都是明朝官员们的政绩与军功,也代表着我们皇帝的脸面,朝廷还需要这些俘虏振奋民心士气,所以绝不可能让你带走太多。”
巴根的面色阴沉,说道:“太少了!至少也要交给我一千名勇士,还有两千匹战马!若是实力太薄弱的话,在蒙古右翼的追杀下,我没有把握坚持太长时间!”
赵俊臣摇头道:“草原上还有一支准噶尔军队,足有万余人的规模,我让你带走一批俘虏,只是为了保护你与那支军队安全汇合罢了!更何况,三百人的名额,足以让你带走俘虏营里所有身份较高的俘虏了!”
“八百人,还有一千六百匹战马,这是我的底线!”
“三百五十人,还有七百匹战马,这已经是我权利范围内的极限了,绝不可能更多了!”
“七百人,一千四百匹战马,若是人数更少的话,我就算是与草原上那支军队安全汇合,也完全无法服众!”
“四百人,还有八百匹战马,还请巴根将军明白,我这已是在越权行事了!”
“六百人,一千两百匹战马!绝不可能更少了!”
“你可以带走五百人、还有一千匹战马!绝不可能更多了!”
“……一言为定!”
就这样,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巴根屡次突破了自己的底线,赵俊臣也是屡次的提高了自己的权力范围,双方终于是达成了一致。 商议好了合作细节之后,巴根也终于有机会离开这间房屋,兴冲冲的跑去俘虏营里挑人了。 赵俊臣与梁辅臣告别之后,也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房间。 这个时候,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显然已是貌合神离了,双方只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客套。 前几天的时候,他们二人共同商议着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计划,倒也还算是有些话题,但随着诸项计划皆是确定了下来,却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 等到赵俊臣回到自己的办公房间之后,却是毫无意外的见到了方振山与何漳二人正在等待自己。 这一次,赵俊臣把方振山与何漳二人安排到左路大军,分别担任主将与副将之职,这项安排颇是有些奇怪,因为赵俊臣明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可谓是势同水火,合作之际必然是争吵不断,到时候说不定就会误了大事。 关于这般情况,方振山与何漳二人认为赵俊臣绝不可能疏忽,但赵俊臣既然是做了这项安排,就一定是另有考虑。 所以,结束了会议之后,方振山与何漳就赶到了赵俊臣的办公房间,想要听从赵俊臣的耳提面命。 见到了方振山与何漳之后,赵俊臣也没有太多客气,等到双方落座之后,就直接说道:“我也知道,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我这次安排你们二人共事,也确实是另有考虑!”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方振山与何漳皆是精神一振,齐声道:“还请赵大人吩咐!”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等到左路大军攻入河套草原之后,你们二人就要分别领军行事! 方总兵,你进入河套地区之后,就依照原计划行事,迅速占领河套平原西部、劫掠鄂尔多斯部落的族人与牛羊;与此同时,那些出身于战兵新军的将士,你要全部交给何老将军,让何老将军单独率领一支军队……”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看向何漳,又说道:“何老将军,那些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全都是你的老部下了,你到时候也不必按计划行事,而是一路急行、直接赶到河套以西的贺兰山附近,埋伏在那里等待时机!我对关武元的能力不大放心,担心他会放跑以乞颜为首的那些鄂尔多斯部落贵族,若是乞颜等人到时候逃走的话,就必然会经过贺兰山,正好能让你们一网打尽! 除此之外,你还要负责斥候任务,要随时警惕蒙古右翼主力大军的出现,一旦是发现了蒙古右翼主力大军的踪迹,就要及时通知方总兵,尽快撤兵与中路大军汇合!”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吩咐之后,方振山与何漳二人才知道了赵俊臣的另有深意,连忙是齐声领命。 与此同时,两人的表情皆是有些患得患失。 在方振山看来,若是赵俊臣推测成真的话,关武元作战不利、放跑了乞颜等人,最终岂不是就要让何漳捡到大便宜、抢尽所有的风头? 但在何漳看来,若是赵俊臣的推测出错的话,关武元并没有出现失误,一举活捉了包括乞颜在内的所有鄂尔多斯部落贵族,他的这次埋伏也就毫无意义了,更还失去了建立功业的机会。 见到方振山与何漳的表情,赵俊臣自然是猜到了他们的想法,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二人的麾下军队,都是我的老底子,这一战绝不能出现太多的损伤……恩,这样吧,经过了小川河、镇宁城、以及渭水三战之后,我军缴获了大量的蒙古战马,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战马,都被我暗中截留了,我会把其中一万匹战马交给你们,加强你们的实力与行兵速度! 与此同时,出于公平考虑,你们二人不论是这一次最终收获如何,也不论是何老将军最终有没有活捉乞颜等人,事后皆是要共享所有军功!”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方振山与何漳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表情皆是有些犹豫。 他们视对方如敌寇,自然是不希望与对方共享军功,但出于患得患失的心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赵俊臣又向两人叮嘱了一些细节问题。 就在这场谈话即将要结束的时候,许庆彦推门而入,来到赵俊臣的身边轻声禀报道:“少爷,山西巡抚李勋来到了花马池营,他隐瞒了身份,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消息,如今正在总督府外面候着,想要求见于你。”
赵俊臣皱眉道:“李勋怎么来了?他是山西巡抚,按理说不应该轻易离开辖区,更不应该隐瞒身份求见于我。”
另一边,见到许庆彦与赵俊臣的轻声谈话,方振山与何漳二人就知道赵俊臣还有事情要处理,就连忙是起身告辞了。 等到方振山与何漳二人离开房间之后,许庆彦又问道:“少爷你要不要见他?”
赵俊臣沉吟道:“说起来,李勋已是六十有二,耳顺之年,眼看着就要告老还乡……按照时间估算,他应该是刚刚收到了渭水大捷的消息,就即刻收拾好了行装、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花马池营,这一把老骨头,大老远的赶来一趟,真是难为他了,也算是诚意十足……” 赵俊臣满脸唏嘘的感慨了一番之后,下一瞬间就冷声说道:“不见!你去告诉他,他是山西巡抚,不应该轻易离开驻地,让他尽快返回山西吧。”
赵俊臣的态度转折太大了,让许庆彦不由是愣了片刻,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然后就离开了房间,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办事了。 赵俊臣自然是知道李勋求见自己的原因。 当初,西北督抚们想要瞒着朝廷与蒙古人暗中乞和的事情,虽然是被赵俊臣阻止了,但终究是要找一个人出来背黑锅,否则德庆皇帝就无法维持脸面,朝廷就无法保持威严。 这个人选,自然是山西巡抚李勋最为合适。 对于朝廷而言,陕甘三边一举全歼了蒙古联军,今后还会有出兵收复河套的功绩,不论是陕西巡抚章晟德、河东巡抚吴敏、还是河西巡抚张文辉,皆是有戴罪立功的表现,不能轻易出手针对,反倒是山西境内的各大军镇只是表现平平,李勋也没有任何耀眼表现,自然是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对于赵俊臣而言,陕甘三边的几位巡抚都是正值壮年,仕途还有很长时间,赵俊臣与他们也搭建起了人脉关系,今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到他们,自然是不能随意放弃;反之山西巡抚李勋已经老迈,眼看着就要告老还乡,完全没有搭救价值,自然是最好的牺牲人选。 简而言之,如今不论是朝廷还是赵俊臣,皆已经放弃了李勋,打算让李勋承担所有罪责。 这般情况下,李勋必然是要垮台,李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求见赵俊臣,希望赵俊臣出手拉他一把,赵俊臣自然是不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就不愿意与他见面。 当然,赵俊臣曾经向李勋承诺过,只要是李勋有了戴罪立功的表现,自己就会帮他赦免罪行。 然而,赵俊臣身上拥有很多优点,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言而有信”这一项! 赵俊臣是一个合格的政客,若是他说话算话、遵守承诺了,那还能算是一个合格政客吗? 对于一名政客而言,食言而肥是最基本的素质要求。 再说了,政客的事情,那能叫失信吗? 那叫做“迫于现实的无奈妥协”! 所以,赵俊臣转瞬间就把李勋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就在这个时候,许庆彦再次进入房间,交给了赵俊臣一份单子,表情激动的说道:“少爷,李勋听到你不想见他之后,就把这份礼单交给了我!说是你只要与他见上一面,不论是事情成与不成,这些礼物都会留下!”
…… 22/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