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春同行六十年
第三百零贰章 多事之秋(二) 为了给老张收拾残局,车宏轩越来越感觉晚上这顿饭搞得不体面,虽然不是自己请,可怎么也摆脱不掉低三下四的感觉。这么点事完全没有必要,可已经答应了没办法推迟,大家又是好心,挺着吧。 酒席安排在孟乡镇最豪华的酒店,满满坐了两大桌。别的不用说,就饭桌中间摆的大盘子足有半米多,上来十几只飞蟹,每只有一斤多重,堆得像小山。那个倒白酒的玻璃杯透明瓦亮,有两尺来高,大肚子溜圆,最少能装五斤白酒。 车宏轩虽然走南闯北见过阵势,可这么在饭店吃螃蟹没见过,这么大白酒杯没见过。他感觉这有点过于疯狂,有点穷人乍富的味道。 刘老板叫刘华伟,他虽然个子不高,但很胖,浓眉大眼,加上一身名牌,颇有风度。他举起杯郑重其事地说:“今天在座的都是我们这里商业界的头面人物,用现代年轻人的话说叫大鳄。请大家来就一件事,大哥搞装修的事不管好坏都得给点面子,大哥的面子就值上百万,今天能陪大家喝酒很不容易。大哥并不在乎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我们要有个态度,别难为大哥。还是那句话,钱能办动的事就不叫事,谁有什么冤屈跟我说,把工程款清零,谁家都不能留保险费!保什么修,卖不动货跟保险费没关系!来,我先敬大家一杯。”喝完,刘老板并没有结束慷慨陈词,打打嗓挥舞着厚厚的大手继续说:“想当年大哥回来我们都得仰脸相看,现在虽然我们都在一个平台上,但大哥毕竟比我们见过的多。大家可能不知道,大哥才是真正的海量,这么说吧,二斤六十度老白干不在话下。今天就让各位见识见识,让大哥挨个敬大家一杯,也就是打一圈,算是给他个面子,装修好坏都在酒里。喝过酒,明天请你们把还没给的工程尾款付了,否则就别在我们圈子里混!”
大家都举起杯叫好。 车老四却一反常态,啪嚓一声把酒杯摔在地上。 车老三马上站起来举起两手解释说:“大家都别在意,四弟中午喝多了。”
车老四本来说话就没那么快,见三哥站起来就没开口大骂。 车老三把车老四拉了出去。 车老四骂道:“妈的,欺负人怎么的?那么多人让大哥挨个敬酒,欠他们怎么的?告诉大哥别喝,要是大哥没钱还账,我明天把房子卖了!王八羔子,你要是不拉我出来,我非废了他不可!”
车老三推开车老四说:“你行了,赶快回家,人家都是好意!”
车老四还是不服气地喊道:“你也是三哥,别给他们当狗腿子,你不比他们差什么!”
“行了,你别叫人家笑话我们了!”
车老四愤愤不平地离开。 车老三回去对刘老板说:“你别在意,四弟中午喝多。”
刘老板生气地说:“喝人肚里了还是喝狗肚里了?三哥你也是,没事告诉告诉他,头发不理,牙也不刷,像个智力障碍者似的不好看,影响你们老车家名声。虽然说越穷越横,没人愿意惹,可不能唠叨啊!就这种货,能把工程干好?我那个店叫伯爵夫人皮草,他楞给我整成了白嚼夫人皮草。人家看了都笑,说我饿急了,要吃夫人皮和毛!就这样,大哥回来我二话没说,剩那点钱拿过去,明年我再找好队伍重装!”
大家都给刘老板叫好。 车宏轩并没有挨个敬酒,举杯连敬三杯,把场面应付过去。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大家开始敬他,你一杯他一杯,把车宏轩灌得晕头转向。 饭后,车宏轩因为喝高了,到饭店旁边的洗浴中心洗澡,准备在那里过夜。 车老三知道哥哥挺难的,留下来陪哥哥洗澡。 车宏轩说:“老张装修的事不要和姐姐说,免得她担心。”
车老三笑了说:“你以为她是傻子?旁边一有人小声说话她都琢磨是怎么回事,况且还经常去大厅,早就知道了。”
“嗯?”
车宏轩默默点点头说,“最近没事就给我打电话,怎么回事?”
车老三说:“没办法,不是小脑萎缩就是大脑膨胀,整个一个精神病!每次见到我问起事来没完,也不知道你烦不烦!”
车宏轩长叹一口说:“没办法,又不能伤了她的心。”
车老三说:“是,爱嘞嘞啥嘞嘞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当一阵风。不过,有时候她也能整出点歪理来,你还不得不听!”
车宏轩笑了说:“尽量不要让她知道得太多,跟着提心吊胆的没意义。”
车老三反驳说:“那肯定不行,那就相当于要了她的命!就是这么回事吧,老不舍心少不舍力。”
车宏轩感叹地说:“一奶同胞,能不关心吗?”
车老三说:“行了,不说她了。你回去马上找你同学,尽快把钱拿过来。我告诉你,自己坚决不能搭钱,别干那些三孙子的事!我知道你遇事总是思前想后的,要是那样就没个活了!如果老张找不到,你同学又不拿钱,我们就报案。公安局我都说好了,老张够上诈骗了,可以抓他和上网通缉。不管工人还是材料商,爱哪哪告去,我们擎一头。你又没骗人,怕什么?”
车宏轩淡然笑了说:“我同学很有实力,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有问题。他自己有一份处级的工资,还担任劳服公司总经理,管着一个大酒店,完成任务年薪五十万还有提成。每年机关招待费好几百万全是他那里出的,很有实力,你不要不相信。”
车老三瞪起眼睛反问:“我还就是不信了,怎么开着工资还能做买卖?都成他的啦?”
车宏轩解释说:“不是做买卖,是人家单位的宾馆。”
车老三搞不明白那些事,还是关心装修的事,提醒说:“十七万不是个小数,要一个农民干十好几年,做小买卖的也得干几年,决不能含糊,夜长梦多,赶快回去落实。”
车宏轩笑了说:“放心吧,我同学跟我吹过,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这些你明白吗?”
车老三不服气地说:“太狂了,赶上过去的地主老财了!”
车宏轩说:“装修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处理好,不要闹得满城风雨,影响不好,一共也没有多大事。”
车老三感叹地说:“这也就是你吧,要是换了我坚决不能管。不过我哥你说的我爱听,不能闹得满城风雨,让人笑话。我呢,其实是怕你上火,本来现在就难,不知道你怎么迈过眼前这道坎呢。我哥你记住,还是那句话,我们有困难可以找你,这好像理是所当然的,你如果有困难家里外头都帮不了你。所以大哥你在外边办事一定要谨慎小心,千万不要使冒劲。如果古明远在我不担心,现在不行了,有风险。”
车宏轩强装微笑地说:“是,你说得对,不过你放心,目前的风险还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
车老三点点头说:“那就好,我们就放心了。”
车宏轩问:“我工程上缺三百万,准备处理山,这里有没有买主?”
车老三说:“我可以找这些大老板问问,但估计可能性不大。”
“你是不是跟贷款公司有关系?”
“关系很好,每年都帮着往外放款,但都需要房产和车辆抵押,到期还不上没什么好说的,抵押物没收。但是大哥你要办,只要我在,晚一两年都没事。”
车宏轩认真地问:“利息多少?”
“一分利,比银行高一点。”
车宏轩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实在不行就搞点贷款。”
车老三说:“这需要抵押,你的山行不行我不敢打包票。”
车宏轩说:“要靠关系争取一下。”
“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哥俩边洗边聊。车老三洗澡快,不多工夫就依依不舍地告辞回家了。 车宏轩属于澡痞子,没两个小时洗不完,一般人陪不起。他泡了没有人下得去的热水池子,又蒸了多次桑拿,在冷水池子里冰了几回。 不少浴客都觉得惊讶,问他这么洗受得了吗,他笑着告诉人家,习惯了就没事。 一帮醉鬼吵吵嚷嚷晃进来,其中一人见他洗得那么开心,也从桑拿房里晃出来,一头扎进冷水池里,还没坐稳就大叫一声“不好”。 一起来的几个人马上把他拉出来。那人站不起来,说是腿使不上劲了竟然瘫在那里。 浴客们笑得直不起腰来。 车宏轩这套洗浴方法是不是对身体有好处他自己也说不清,但如果有时间就一定这么洗,习惯了这套洗法,洗后很轻松。一般人管这种洗法的人叫澡痞子。 车宏轩折腾完上楼,来到休息大厅准备睡觉,谁知人太多,满屋都是烟雾,呛得他透不过气来。更有甚者,光着膀子挂着链子看似暴发户的汉子,目空一切,连喊再叫,闹得人无法入睡。 车宏轩一看不好,心想这里毕竟是农村,有了钱便是天下老大,没有什么教养,必须赶快去包房。他找到服务员,找个包房躺下。到包房必须有消费,过了百才能住一宿。他要了一壶茶,叫了足疗,估计得超过一百。一边做足疗一边拿起电话看看,见没有未接电话,心想今天倒是很安静,没什么麻烦事,便就闭目养神。可是,一闭眼睛就想起开发区资金的事,迷迷糊糊睡不踏实。 过了一会,姐姐又给他打来电话,唠唠叨叨地说:“怎么还没喝完?不要死气摆列的瞎喝,没好处啊,喝多了失态,让人家笑话。”
车宏轩解释说:“没喝多,正在洗澡。”
“洗好了过来,我有话要说。你不要着急,大长夜的我没那么多觉。”
“好吧。”
姐姐动不动就打电话,着实令他感到闹心。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糊里糊涂地和古明远一起在海南的别墅里喝酒,有高娟和吴艳陪着,还叫来几个舞女,几人尽兴,直喝得天翻地暗。喝多的时候,他和古明远抱在一起哭了,后来,古明远衣衫褴褛,面部沮丧,飘飘悠悠离去。突然他又来到工地见到老史,老史说工资还没开,自己不干了。又见汪河带着劳动监察大队的人来找他要工资。劳动监察大队的人凶神恶煞一般,告诉他不立即给工资就要拘留他。恍恍惚惚,就见自己用空白支票买来的扣条在现场堆积如山,包装全没了,被小偷成编织袋偷走,损失太大了,工人来干活的时候竟然在扣条上乱踩一起,整个现场就像垃圾场,没人管理。他气急了,大声呼喊常喜,想问他为什么现场混乱成这个样子,这有多少钱才能够啊!情急之下憋出一身冷汗,猛然坐起。懵懵懂懂看看空空荡荡的房间,原来是南柯一梦。 做足疗的早已离去,隔壁房间里传来放肆的叫声。他冷静一下,回想起毛骨悚然的梦,不仅内心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