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春同行六十年第一百六十二章祸起萧墙(七)这天晚上来看守车宏轩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干巴老头,足有六十多岁,满脸病态,看样子身体不是很健康。老人家给车宏轩拿了一盒黄红梅香烟,一瓶矿泉水,还有一个橙子,胳膊里夹着一本《水浒传》。车宏轩知道这种烟是低档次的,在外边他是不会吸这种烟的,可现在是失去自由的时候,已经两天没抽烟了,便一边恭敬地接过烟一边说着谢谢,低三下四地请老者帮忙点烟,香甜地抽了起来。几口下去,不但没有什么快感,反而感到头晕,他明白这可能是长时间没吸烟的关系。车宏轩被锁在椅子上,没有允许上床休息。干巴老头也在抽烟,恶狠狠地看着车宏轩,毋庸置疑地喝道:“你有事要先喊报告,听明白了吗?”
车宏轩眼睛红肿地说:“谢谢,我有些些些清楚了,请您多关照。”
“睡觉不许乱翻身!如果你令我讨厌了,”他指指天棚上的一个铁环,“我就把你吊在那里!”
“不会不会,我一定不翻身!”
“我告诉你,前几天就这个钓了一个相当级别的------”车宏轩瞪大眼睛毛骨悚然。“我们的人粗心大意,把人吊在上面接个电话就去喝酒了,第二天酒醒了才想起这件事,吓出一身冷汗,赶快跑回来------不多说了,所以呀,办事决不可以马马虎虎,一点小事就能毁了一生。”
车宏轩听得两眼发直,吓坏了。“你睡觉的时候不许胡思乱想,不许睁眼睛,也不能打噜!”
“我保证。”
“前些天还来过一个大块头的,身份了得,并且是我们同行的,一样老老实实的。”
“谢谢你的关照,我会终身感谢您!”
老者满意地吐出一口烟,想想又说:“我呢,是一个癌症患者,活过今天不知道明天。原来是烧锅炉的。我告诉你小伙子,人哪不能和自己过不去,要对得起自己,去财免灾。你以为小高明他们容易哪?一天没黑没白,一个月挣不到两千元,养家糊口都很勉强,没办法跟你们挣大钱的相提并论。”
车宏轩看到他那诡秘的样子,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也许是来挖陷阱的,勉强的笑一下,没说什么。前两天就这样过去了,除了有人看管车宏轩,没有别的事。这天老人看来心事宜宜不错,高兴地说:“说起来我们还是老乡,我家也是孟家乡的,不过在小屯子,距离镇上有十几里路。哎,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说是不同情那是假话。”
车宏轩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迎合地点点头说:“那真是太巧了,人不亲土亲啊!”
“你想不想少遭罪?”
“当然想。”
“想不想早些出去?”
车宏轩急切地点点头,他以前听说过花钱摆平法定代表人,见老者这样问不免抱有一线希望。“我呢,就信奉这本书,”他拍拍《水浒传》,“里边的好汉都是仗义输才的英雄,杀富济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的事我了解一下,没什么大事,可也不能说是小事,可大可小,怎么处理都可以,押你几年很正常,哪个庙上没有屈死鬼?你们搞企业的天天摆弄钱,深挖下去还有没事的?再说,你也遭不起这个罪!把你弄个半疯不傻的,人出去也就废了!嗨,我在这里干了几十年,现在退休了回来找补差专门来陪护你们这套号的。什么事都好办,谁我都认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有猪头还许找不到庙门呢。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替你活动活动。”
车宏轩深深点点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终身感谢您!”
“那就好!古城市有没有可靠的朋友?”
车宏轩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胆怯地回答说:“海鲜酒楼的老板王玉田是我的好朋友。”
“嗯,那是个人物!你的事他可以做主吗?必须是能做主的人。”
“可以。”
“这个数怎么样?”
他伸出三个指头,“不是三,是三十。”
车宏轩迷茫地看着他,皱起眉头问:“干嘛要那么多?”
“你考虑好,行呢我们就往前走,不行就当我没说。”
车宏轩泄了气,其实这个数字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看着老人问:“怎么办?”
“你给我写个字据,我派人去找王老板。”
“是不是可以安排我和他见个面,还有他的杨经理。”
车宏轩从来不是舍不得钱的人,他现在也特别希望和外边的人尽快建立联系。也曾经想过要求见见张大华,但又一想不妥,那样他可能就不好说话了。还是按照古明远的意见,这种事让王玉田出头的好。想到这,他便写了一个条子,让王玉田全权办理,目标是早点出去。“这是自然的。我还要勾通一下,如果明天早上你看到来看守你的年轻人手里拎一瓶“WHH”牌矿泉水递给你,再给你一支香烟说明成了。”
车宏轩只好点点头。“老老实实睡觉!”
车宏轩浑身颤抖地面上闭上眼睛,不敢睡去,也不敢翻身-----第二天,来看护他的年轻人果然一切照办,车宏轩内心释然,充满希望。本来按照高明的想法,事情弄清了就准备办个取保候审,先把车宏轩送回去,没想到情况复杂了。张大华原来是反贪局的最小一个副局长,一下提到老大的位置有点突然,当然也不是不能被接受的。可他上任后大权不放小权独揽,目空一切,弄得班子成员关系紧张。张大华的两个副手都是六八届的老高中生,社会阅历很深,原。在老领导手下大家你好我好,相安无事。张大华上任后独揽槽钢,弄得两个副手无所适从。有一次有个副手找他签个饭票子,他拿过去就给压下了,并且告诉以后不许任何人花公款请客。加上平时张大华就没人情味,谁家有个大事小情最多是老婆出面,都很惧怕他。张大华的这些做法无疑将两个副手推到一起,不配合他工作。你说行的他们不办,你说不行的他们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办了。前两天竟然想给谭悟凡定调子,说最多够七年,没把张大华气死。这两位副手无论在单位还是在古城市都是根深蒂固,张大华。惹不起也动不了。这两位和反贪局的张局长都是多年关系,原来他们研究想把车宏轩放出去,那样就相当于在外边养了个财神爷,不抓你事情也不完,永远像演木偶戏,用绳子拽着。他们也估计出车宏轩不是一般战士,一定会找人摆平。如果找人,一定会找到张大华,这期间假如抓到把柄,一举可以攻破张大华。他们甚至想从车宏轩那里拿出钱给张大华买台好车,日后再找机会秋后算账。这天下午FTJ的张领导亲自上阵,带着田科长和高明一起提审车宏轩。高明对此举很不理解。张领导矮胖,满脸横肉,他恶狠狠地看了眼车宏轩问:“你是想顽抗到底吗?”
车宏轩感到很震动:“我没有啊?”
“刘斌跑哪去了你能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
张局长一拍桌子:“给张丽萍多少钱你能说清楚不?张丽萍已经交代了,钱也拿回来了!”
车宏轩看着这位凶神恶煞,心里有些慌:“没有给张丽萍送钱。”
张局长又“啪”的拍了一下桌子:“你是老年痴呆了怎么的?别给你脸你不要脸!你看人家干土建和内装的,那点事说得清清楚楚,马上就要办取保候审啦。你怎么的,不想说是吗?我们有的是办法,你知道吗?”
“我知道。”
“好,”他平稳一些,指着车宏轩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究竟给谭悟凡送多少钱,给张丽萍送多少钱,今天必须说清楚!否则我就送你进去,找个十星级宾馆让你享受享受。将来重判,你别想再出去。你这么大年龄了还是别去的好,那地方不像这,三十多人住一个房间,你遭不起那个罪。说吧,以前说过的就别说了。”
车宏轩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张局长冷笑一下:“你不想说是吗?那么大工程给你了,你不送钱可能吗?古城市的酒让你喝了多少?小姑娘让你祸害了多少?现在还想抵赖!”
“我没有抵赖。”
undefined。“你保险公司缴税了吗?”
车宏轩心里一震。平静一下又觉得很奇怪,这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木然地说:“没有,还没到时候,结算还没完。”
“一百年不结算你就不交了呗?按规定,你收一笔应该交一笔,你现在已经收了好几百万,一分没交,有的已经跨年度了,要交滞纳金,你明白吗?”
“缴税要到开发票的时候,审计没出来我们也没办法。”
“好,”副局长站起来说,“把他送到十星级宾馆去,让他增加点阅历。”
说完,张领导转身走了。高明急了,马上追出去,要求再考虑一下,张领导横了他一眼扬长而去。高明回去对车宏轩说:“你不能硬顶着来呀?”
车宏轩呆笑一下。高明去办了羁押手续,又拿了车宏轩用过的被子,把一包崭新的内衣交给他说:“这是你弟弟拿来的,你把它换上。”
车宏轩这人平时不讲究穿衣服是不是名牌,但必须干净,款式也不能太过时。在家的时候,妻子会每天给他准备好要换洗的内衣,现在已经是好几天了,他早就想换一换。高明过来看看内衣笑着说:“三耳兔的,怎么买这个牌子?还想让你像刘斌一样跑吗?你这么做就对了,不能跑,一旦跑了后果不堪设想。”
车宏轩默默点点头头,见他们没有回避的意思,就换了裤头和内衣,把换下的放进那个方便袋里。他们准备好后,就上车走了。高明一个人送他。经过一个多小时,高明把他送到第一管理所。一进门,高明办手续,车宏轩站在那里四下看看。过来一个又矮又黑的中年人喝令他两手报头,和两个打架的年轻人面朝墙蹲在一起。这一蹲就是二十几分钟,车宏轩浑身发抖,额上冒出汗来。当那个又黑又矮的人叫他起来的时候,他踉跄的站起来,几乎摔倒。车宏轩跟着那人来到一个房间。那人先进去,车宏轩跟着进去。车宏轩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这个充满传说的地方。屋子有二十多平米,南边是一个窗户,中间是一个通道,两边是半米高的通长木床,进门是一个厕所,一道小墙把厕所和床隔开,床上被子叠的四面见线,很整洁。房间很暗,车宏轩细看才发现,满屋子里的人都在注视着他们,那种眼光是外边没有的,说不出是惊恐还是愤怒。他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十星级宾馆”。那人看着满屋的人说:“这是我的亲戚,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报告,明白!”
房间里的头头迎过来立正答道。那人不动声色的一脚踢在头头的迎面骨上,头头下意识的想去捂腿,但没敢马上来了个立正:“报告,明白!”
有了这句话,车宏轩便意大了。牵涉大伙这会正休息,都坐在两边的床上。矮胖子走了,车宏轩找了一个床边坐下。一个胖子问:“你是浑河市的?怎么送到这里来了?”
车宏轩看着他说:“我是在古城市出的事。”
头头过来对着车宏轩的小腿就是一脚:“把腿拿上去!没让你洗澡就可以了,看在你这么大岁数的份上,还当啷个二郎腿!你以为这是你家呢?这是活人管理所,专门管理活人的!到了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原来,进来的人都要洗一个凉水澡净身。大冬天的,几盆凉水浇下去够要命的。那里undefined。车宏轩以前也听说过这里如何如何,现在亲临其境,觉得不过如此,虽然挨了一脚心里却平静了许多。那个胖子还在问:“你犯了什么罪?”
车宏轩揉着被踢的腿回答说:“我手下的业务员给保险公司送回扣。”
胖子更感兴趣了,一连串问道:“哇,保险公司的大楼是你干的?那你是大老板了?你也是张大华那个王八犊子送来的?”
“保险公司大楼外装是我干的。”
“你送了多少钱?”
“不是很多。”
胖子蔑视地瞪起眼睛:“那你也没弄明白呀?这点小事算什么?张大华那个王八犊子小人得志,翻脸不认人!”
他指着身边一个年轻人,“这是我儿子,如果我们爷俩出去一个,第一件事就是把张大华的脑袋剁下来喂狗,再把他家的主坟刨了。我的事早就摆平了,他又给我翻腾出来,说我收保护费是黑社会,开矿是盗采,还把以前的事都翻腾出来了,秋后算账!”
头头也过来坐在车宏轩身边说:“大哥是古城市的一把,黑白两道都行。”
他又小声问:“带点钱没?”
车宏轩轻轻晃晃头,有点奇怪,心想:这里要钱干什么?头头小声告诉他:“弄点钱进来,吃的会好一些。”
又一个人过来,摸摸车宏轩的头。看来他也是这个屋里的重要人物,否则是不能随便说话和下地走动的,他问:“大哥,你那么有实力以后我出去跟你混。你不要小瞧这里,天下各路英雄都有。”
他哪里敢说不字。那人又说:“我已经在这里呆好几年了,最近清理积案,证据不足的判不了可能要放。大哥你稳稳当当的,不要有没有的胡说乱讲。”
“想想你提醒。”
“我现在连女人长的是什么样都忘了,哎呀,坐牢三年,丑女变貂蝉哪!”
显然,这里人的谈吐和正常人是有区别的,他们问了很多事,车宏轩都迎合的一一做了回答。过了一会,头头命令每个人面窗盘腿坐好,让车宏轩背条规。车宏轩进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吃饭的时间,只有等到明天九点三十分吃饭。晚上九点钟休息的时候,大家都放下被子休息。车宏轩的被子还有衣服都被头分给别人了,自己穿个衬衣,不知道在哪里休息。大家都躺下了,他没地方呆,站在地上。还有一个年轻人在地上来回巡逻,谁要是打呼噜,就狠狠的踢一脚。床的两头都住着“老人”,铺得很厚,占了很大地方,中间剩余部分都是新进来的,像礼品盒里的大虾,一个挨一个的一个方向睡着,不能盖被子,更不能翻身,也没有枕头。还有几个年头多的老家伙,干脆钻到床底下去睡,这要头头同意了才可以。有两个新来的年轻人,正在给头头按脚。车宏轩对头头说:“兄弟,我太累了,年龄又大,能不能照顾一下给我找个地方?”
头头说:“新来的要值班,到了你能把条律背好为止。”
“我现在就能背好。”
“你背背我听听。”
车宏轩一口气背完狱规。“不怪是老板,我在这里呆了好几年了,你是第一个这么快就能背下的。看在你是所长亲戚的份上,你挤在中间。”
车宏轩看看中间已经没有地方了,难在那里,头头起来把他往中间一推,打了几下两边的人,把车宏轩硬挤进去。车宏轩艰难的呆在这里,度日如年,可他没有办法不坚持,从这时候开始整整三天了没人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