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的时候,渠水就瞪了他一眼,可听了后面那句话,她就又觉得很有道理,便也扭头对小山微笑:“那成,小山,你今天下午就好好休息休息。”
小山便天真的笑:“我也不累,去镇上我觉得很有趣啊。”
他平日里就负责烧火,偶尔招揽一下客人,并不算太累。渠水就摸了下他的小脑袋,让他去玩,自己与赵伤将菜和肉吃完,又下了面条,然后才一起去了赵家。赵二娘子来开的门,脸色憔悴,眼睛红肿,看到渠水后就勉强笑了笑:“渠水啊,有事?”
渠水将特意多做出来的面条用盆子端着,示意赵二娘子:“二婶,我想着你们家定然没有吃早饭,就多做了些,你们多少吃一些。”
赵二娘子看着那盆子里白生生的面条发愣,好一会儿都不说话。渠水与赵伤都有点不解,互相望了一眼。赵二娘子就忽然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冤家啊,原说今天他过生辰,给他做白面面条呢,连口细面都没吃上,这就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老天爷啊,你真是瞎了眼了,瞎了眼了啊!”
她一边拍打着大腿,干脆就坐在地上,大声嚎哭起来。渠水与赵伤这才知道原来是赵二叔去世了。那也是个老好人,平日很老实,又肯干活,很顾着家里。赵二娘子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做墩子,一个叫做柱子,都才九岁十岁,没了爹,以后该怎么办!渠水想到了自己父母骤然去世的情景,脸上便现出一抹伤感,将面条放到地上,就去搀扶对方:“二婶,发生这种事是谁都不愿意的,您快起来,地上凉呢。”
赵二娘子泣不成声:“真是遭了孽了,谁能想到那狼能来到咱村子啊,咱们几家是在村子后面,狼群无论如何也不能摸到咱们这里,谁知道就是这么倒霉!娃他爹啊,你一蹬腿走得好爽快好利索,丢下我们娘三个,以后可该怎么活啊!”
渠水抬头看见墩子和柱子怯生生的站在屋门口,脸上也都挂着泪珠,看着母亲哭泣一声也不敢吭。她就加重力道扯了一下赵二娘子的胳膊:“二婶,看看柱子和墩子在看着呢,他们年纪这样小,已经没爹了,您要是再不振作起来,让他们怎么办!为母则强,这句话您听过没有?”
她的声音十分严厉,情绪也有些不同寻常的激烈,将周围几个人给吓了一跳。赵伤微微皱眉审视着她。而赵二娘子却一愣后,神情却坚定起来,擦擦眼泪站起来,轻声:“渠水你说得对,为母则强,我还有两个孩子,我不能不管他们!就是再苦再难,靠着我自己也要供养他们成人!”
“娘……”墩子和柱子就哇哇大哭,跑过来扑到赵二娘子的怀里。娘三个又抱到一起痛哭起来。渠水与赵伤又劝了好一阵,才将几个人给分开,又打了水让他们洗脸,拿了筷子和碗将面条给分吃了。这还是墩子和柱子第一次这样欢畅的吃面条,但是,却根本没有心情,每个人吃起来都食不知味。赵伤进了正屋,很快就要出来了,看了渠水一眼,后者便走过去,低低的问:“怎么了?”
赵伤想了想,便一侧身子,让渠水去看躺在正中间地上的男人,是赵二叔。距离有些远,渠水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却能清晰的看到他身上脸上都被黑色的血污了一大块,看着很吓人。她咬了下唇,就转身去井水边打了一盆水,又拿了一个干净毛巾,走回来的时候,却被赵二娘子给制止了,她擦擦眼泪,勉强笑了笑:“我来吧,麻烦你帮我那俩小子打水洗洗脸,都成了花猫了。”
渠水忙点头:“二婶放心。”
赵二娘子就端了盆进了屋,蹲下身,细细帮赵二叔擦脸,她的动作和神情都很温柔,又带着浓浓的悲伤,那场景就是渠水也看不下去了。她即刻就拉着墩子与柱子的手离开了,先帮他们洗脸洗手,又各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着都精神了好些。赵二娘子也已经帮赵二叔换好衣服了,只是放置的时间太久了,他的尸体都僵硬了,身上的衣服脱不下来就干脆不脱,在赵伤的帮助下,帮他直接在外面穿上了最好的衣服。“二婶,我帮你通知村里人吧。”
渠水自告奋勇。她其实平日是个不太爱管闲事的人,赵二娘子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点点头:“行,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又骂赵家大房:“这么大的事情我都不相信老大一家不知道,到现在也没有踪影,生害怕我们孤儿寡母的连累。”
一边骂,一边眼眶就又红了。渠水就忙握住她的手安慰:“二婶,昨天整个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我这是离得近,才知道,别家应该都没注意,等会儿我第一个就去赵大伯家,跟他说这个事儿,赵二叔的后事全得靠着他家的帮衬呢!”
赵二娘子便露出一抹苦笑:“我们老大一家,唉,跟你二叔也差不多了。我现在就指望他那一家子不拖后腿就行了,压根就不敢让他帮忙。”
“虽然这样说,但还是要通知一声。”
渠水笑道。“也是,那就麻烦你去说一声就回来吧,这丧事让你一个丫头掺和也不好,回来让老大去通知。”
渠水便应了一声,跟着赵伤一起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赵二娘子此时站在那里又有些呆呆的了。她心里就很酸涩,往村子里去的时候,就觉得很不舒坦。“你挺关心赵老二家!”
赵伤突然说道:“以前也没见你这样主动帮过人。”
这是什么话!是在暗示她平日里很冷漠无情吗!渠水就瞪了他一眼:“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她低头说了一句话,就加快了脚步。赵伤在后面悠闲的跟着,但他是典型的大长腿,轻松松一步就抵得过渠水的两步。渠水努力走了半晌,对方还是紧紧跟在她后面,没有被落下去半点,而她自己也已经累得不行了,只得嘟着嘴瞪他一眼,然后也放慢了脚步,一边去擦脸上的汗。“什么理由!”
他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渠水的小动作,怡然自得跟着渠水,忽然问道。渠水一怔,慢慢垂下头,半晌才苦笑一声:“我只是在可怜墩子和柱子而已,小小年纪就没了爹,以后一定活得很艰难!”
赵伤就低头看她,她的眉眼处带着一股淡淡的悲伤。他就突然明白,她是在怀念自己的父母。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他也听说过刘家的事情,母亲不知怎么的被村人说成是通奸了,一气之下上吊自杀,而她的父亲可能是因为夫妻伉俪情深,竟然也跟着自杀了,留下了一双儿女。自那天起,渠水就担起了一个家的重担,既当爹又当妈,每日都特别努力特别认真的活着。而他,也由一开始对她的不喜,渐渐被她的种种行为所感动……赵伤顿了顿,才轻声问了一句:“小猪,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这是他第一次问渠水这个问题,而后者则是一怔,便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你难道不知道吗?虽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但是村里人肯定会私下里议论的,你可能也发现了,我们一家在村子里的名声不太好,哪怕我爹在世的时候对村里人帮助良多,但是总也融入不进去!”
赵伤便点头,的确,他一直都有这种感觉,以前是觉得渠水的父亲不会做人,得罪了村邻,所以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给女儿,可听渠水的话,又似乎并非如此!“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渠水深深看了他一眼,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干脆转过身:“说这些做什么!走了!”
然后就又瞪他一眼:“以后不许叫我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