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来年灾荒仍会继续,所以渠水早就慢慢储存粮食了,地窖虽小,但也放了三袋细粮,两袋粗粮,还有半袋子的小米,剩下的则是一些粉条、土豆之类容易储存又饱腹的菜。其中有两袋细粮是今年抢收又用炕来晒干的,六亩地只收了二百斤小麦,但是也已经相当不错了,大部分人家都颗粒无收。这些也足够#160;他们一家子吃小半年了。粮食和菜都放在了高架子上,足有半人高,渠水便知道这一定是赵伤做的。因为之前下暴雨,地窖里也已经渗透了水,这里面存放着可是一家子活下去的希望,渠水着急地喉咙冒火,后来便病倒了。赵伤将地窖里砌了一道高架子。这个人还是很勤快的嘛!渠水微微笑着上去。刚刚出去,就听到门外面有人在争吵,其中承恩的声音最为响亮:“你再不走,小心我叫赵哥哥来揍你!”
承恩是个很斯文的小男孩,头一次听到他这样威胁别人,渠水倒是觉得好奇,走出去一瞧,脸色便沉了下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过几天就要做新郎的于家明。后者被一个小屁孩给威胁了,当然不高兴,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不耐烦:“让开!”
承恩握紧拳头,丝毫不畏惧。渠水便到他后面,吩咐:“承恩,你回去!”
“渠水姐!这个渣男又来了!”
承恩看到她,便赶忙愤慨地告状!“又来了?”
“渠水,你大好了,前两天我来看你,你的那位远方堂兄却不许我进去,我很担心你,你怎么样?”
于家明看到她,便露出惊喜的笑容,上下打量过她后,就又轻叹一声:“渠水,你瘦了很多。”
渠水淡淡扫了他一眼,她可不相信对方会无缘无故上门探望她:“你有什么事?”
于家明的脸上还残存着当日留下来的鞭痕,可整个人的风貌却恢复了,穿着一身得体的衣裳,看着很像是微微沧桑的富家公子。他轻声笑笑:“渠水,我有话跟你说!”
渠水冷声:“我们之间无话可说,还是请你回去吧。”
于家明还想说什么,但她已经抢先开口:“于小哥,你如今可是县令千金的未婚夫,还是不要做让对方误会的事情才好!”
她的语气很不客气。于家明脸色便沉了沉,但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嘴角扯出一抹笑:“渠水,我来是想要告诉你,你放心,我娘与你退亲书的时候,我因为受伤不知道,所以这件事情我不会承认,你曾经帮助过我,是我认定的妻子,我也绝对不会负你!”
渠水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才失笑出声:“你如何不负我?你都要娶妻了!”
于家明便浅浅笑着,清秀的容貌上笼罩着一层光芒,而他的声音几乎也都温柔的要滴出水来:“我虽然不能娶你为妻,但渠水,我会给你如夫人的位置,迎你入府!”
他抬头打量了下面前的房子,摇摇头:“这里太破旧了,以后你嫁了我,完全不用再这样辛苦,渠水,我都是为了你好!”
渠水气急反笑,看着他:“我那天在街上对你娘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到是吗?我说了,要让我做妾,我宁愿去死!”
于家明的眉头便蹙了下,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渠水,人家韩小姐到底是县令千金,官家人,你拿什么和人家比,还想做正室!你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坏!”
渠水便冷笑一声:“所以正室的位置我得不到,那我就放手,多的是人来家里请我当正室!于家明,或许如今我父母双亡,我成了一个小孤女,但是,这不意味着我就是你脚底下的泥,任你踩来踩去!还有,你凭什么对我保证你绝对不会负我,你的发妻是韩小姐,你对一个妾说这样的话,传出去就是宠妾灭妻!你就不怕韩大人与韩小姐知道了,断你前程吗!”
可以说,最后一句,渠水是真正说到于家明的心坎上了。他脸色一白,又转青,冷声:“渠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凭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死一万次都不够,我不计前嫌,主动纳你为妾,你还不知道感恩,反派我一堆不是!哼,我不收拾你,自然有人收拾你!”
他连连冷笑,态度嚣张。前世的他,在需要渠水帮忙的时候,何曾露出过这样的脸色。渠水咬着牙,盯了他半晌,便微微一笑,转身进了院子。后面的于家明便道:“你去哪里,回来!”
话音未落,渠水就已经拎了一把大扫帚从院子里面出来,将袖子也挽了起来,秀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家明哥,你看我多听话,你让我回来我就又回来了!”
于家明对她的泼妇行为还是知道的,当即就往后退了一步:“你,你要做什么?”
“家明哥,有人在我家门前喷粪,我刘渠水对于这种人向来不会手软!”
她说完这句话,就拿着扫帚冲了过去,照着于家明的脸就狠狠抽打起来,后者虽然暗中防备,但是又哪里有渠水灵活,愣是被她抽中了脸,他像个小女孩一样惊叫起来,连忙往后躲,渠水一边抽一边骂道:“于家明,你给我记着,我刘家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你,我爹我娘在世的时候把你当成亲儿子来对待,他们去世了,只要是你需要的,我也是尽心尽力完成,但你这个薄情人,却生生在孝期就和别的女人搞在了一起!我告诉你,我已经不稀罕你了,不是你大度赏给我个妾室的位置,是我刘渠水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以后你胆敢再上门,说这些混账话,来一次我打一次!”
她发泄似的一口气将话说完,于家明也闷头闷脑的挨了十几下,最后渠水将扫帚一扔,他赶紧用袖子捂着脸跑,一边跑一边回头骂着:“刘渠水,你是个疯子,疯婆子,母夜叉,天下的男人没有人敢娶你!”
他跌跌撞撞的消失在街道口。渠水常常吁了一口气,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出神。刚才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左邻右舍,好奇的邻居们便都打开大门观看,也有的上了梯子从墙上向下朝望。路嫂子喊了一声:“渠水,咋了?”
这一段时间生意不好,路嫂子那丰腴的脸也有些削瘦了似的。渠水就朝她摆摆手,扬声笑道:“没什么,刚才家里来了一只讨厌的虫子,被我赶跑了!那婶子,家里还忙着,我就先回了啊!”
不等路嫂子回答,她就砰地一声将门给关上了。留下门外一群好奇的人。进了院子后,渠水便站在那里陷入沉思,刚于家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谁要收拾她?于家明是不是知道什么?发了会儿呆,她准备进屋,却看到赵伤站在院子里,懒散的倚靠着墙,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碰上渠水的目光后,他便淡然的转身,没有一点被抓住偷听的尴尬,潇洒离去。渠水瞅着他的背影嘟哝下嘴。她进屋的时候,又转头看了一眼,便见赵伤外面罩了件披风出去了。这是他去深山中打猎时会穿的,难道这个时候去打猎吗?渠水忙追了出去,但对方早就没影子了。她叹一口气,想了想,觉得对方已经是个大人了,又身怀武艺,整个县城估计都没有能对付他的人,所以她完全没必要为他担心。这样一想,她便又怏怏回去。等做好晚饭,出去了半个时辰的赵伤已经回来了。他一言不发的坐到餐桌上,端了碗筷就吃,渠水忍不住问一句:“你去干嘛了?”
赵伤静静瞥了她一眼:“怎么?”
瞎,告诉他自己很担心他岂不是要让他嘲笑!渠水马上板着脸,很有气势的说道:“你也别慌着整天出去,后院被淋湿的柴火一大堆,也该晒一晒,劈一劈!”
这话可不算客气!吃饭的一群小萝卜头都知道赵伤的厉害,因此一个个都将头埋在碗里,不敢抬眼看。但片刻的沉默后,赵伤就轻轻应了一声:“好!”
不光是渠水,就是小山几个也都惊讶的睁大眼睛。虽然赵哥哥不懒,很勤快,但是每当渠水姐姐支使他干活的时候,他总会毒舌回来的。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赵伤垂头吃饭吃得很认真,似乎不知道众人在看她。渠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后,脸就慢慢变红了。聪明的小山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了转圈,小眉头渐渐蹙起来。次日,渠水就听到有人说那个兔爷于家明昨晚不知道惹怒了什么人,被胖打了一顿,鼻青脸肿的,连爹妈都不认识了。而他竟然也没看到到底是谁动的手!渠水十分惊讶,想到昨晚赵伤异常的表现,心里暗暗想着不会是他追出去打的人吧?她瞟了几眼一同听到这个消息的赵伤,后者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渠水慢慢垂下头去,按理说有一个人如此维护自己,又默默保护自己,帮她出气,她应该很开心的,可事实上,这时的渠水心里却沉甸甸的,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变得更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