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战,宁宗的态度是重中之重。他左思右想,倒是揣摩到了一点。他早年被白国大军追杀,一路跑到海上躲了三年,极有可能比较怕死,所以多年来在夷人面前谨小慎微,全无君主之风。这一点,从他重用作为投降派的秦献忠也能看出来。但是,他偏偏又很喜欢宋宏。宋宏一直是赤党的代表,表面上装得跟夷人势不两立,开口闭口都说要收复北地。由此可见,宁宗对大兴眼下的处境也很担忧。他可以退让,可以纳贡称臣,却不希望子孙后人继续偏居一隅,才会选中文武双全的宋宏作为继承人。只是他心里又很害怕夷人,不敢轻启战端。这就好比一个好学生遇到了恶霸,打不过,但心里是不服气的,只能寄望于后人能给他争口气,打回去。杨明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让皇帝看清楚,宋宏不靠谱。第二,给皇帝足够的信心,让他相信,大兴有能力反攻。杨明这个胆大包天的计划,不仅不光彩,而且称得上是欺君罔上。但若是这个计划能成,扳倒宋宏的希望就很大了。个中细节,杨明没有跟宋均详说。宋均不笨,只是没有见过世间险恶,太单纯了,心也不够黑。这些脏脏龌龊的事情,他情愿自己来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宋夫人和平江府那些枉死的百姓,为了自己以后能继续高枕无忧地当个败家子,这一次,他必须要兵行险着了。永宁离平江只有一百多里,走走停停,午后也就到了。进了城门,宋均拱手道:“先生,某先带姐姐和舅父回家安顿,先生且安心等候宫中来人。”
虽然是皇帝指名要见他,但皇宫是禁地,杨明不能自己去,而是要等宫里来人宣他进宫觐见,没有那么快,等个三五日也是寻常。然而宋均刚说完这句话,樊骁便策马赶来,颐指气使道:“大胆杨明!圣上急召,你竟敢耽误时辰,今日才到京城面圣?还不速速跟本将军进宫?”
进城的时候,要递交路引,上面写着籍贯姓名。樊骁知道他们来,不足为奇。只是宋均没想到,宋宏会那么心急,竟一刻也等不了,让他刚到京城就入宫面圣,他不由有些担心。“二哥,劳烦你先带秀娘回去拜见岳母岳母,我稍后再去。宋郎,你们也先回去吧。”
杨明嘱咐了几句,便打算跟樊骁走。杨重却忽然拉住了他,把一块沉甸甸的东西塞进了他怀里:“去吧,若是有什么不测,只管报老夫的名号。”
杨明伸手摸了摸,是一块令牌,表面凹凸不平,不知道刻了什么字。他心下了然,大笑道:“爷爷多虑了,圣明无过于陛下,我是进宫面圣,又不是去闯鬼门关,能有什么不测?走了。”
他翻身上马,跟着樊骁,朝皇宫走去。望着她的背影,柳秀娘脸上浮现忧色。她虽不知道个中原委,但好端端的圣上要召官人入宫,官人又是个惫懒性子,不通礼数,万一在宫中冲撞了贵人,可如何是好。柳长风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妹夫足智多谋,必不会殿前失仪的,我们会先回去吧,莫要让爹娘等急了。”
柳秀娘一步三回头地抱着孩子去了柳家。城里不许行快马,杨明和樊骁两个人骑得很慢。他跟在樊骁后面,发现樊骁骑马姿势很古怪,左右摇摆,好像在摩擦马鞍似的,不由动了心思,搭讪道:“樊将军可是身体不适?”
“干你屁事?”
樊骁没好气地回道。他跟杨明本来就有仇怨,这次接到太子殿下的命令,让他在城门处蹲守,务必要让杨明一进城就带他进宫,切不可让他接触到其他人。结果杨明不按常理出牌,本来昨日就该赴京,却硬生生拖了一日,他被逼在城门等了两天一夜,捂得浑身难受。尤其是下身,总是觉得瘙痒难耐。“难言之隐嘛,我懂。”
杨明意味深长道:“讳疾忌医可要不得,这病是越拖越严重的,樊将军还是早些去看看大夫吧。”
“呱噪!你瞎猜什么?本将军素来洁身自好,绝无身染恶疾的可能,再废话,信不信本将军一刀斩了你!”
樊骁恼羞成怒,明晃晃地威胁起了杨明。杨明很识时务,立马闭嘴。他嘀咕道:“不就是痔疮吗,十男九痔,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樊骁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脸色黑成了锅底。不错,他的确怀疑自己得了脏病。但他确实不好色,又刚刚娶妻,妻子娉婷万种,妖娆多姿,缠得他受不了,近来根本没有去过什么风月场所,怎会染病?樊骁越想越烦,把杨明送到宫门,便转身离开。经过层层通报、验明正身,杨明终于来到了垂拱殿前,却遇上了麻烦。“你怀中是何物,取出来让咱家看看。”
小太监搜身的时候,摸到了他怀中有块东西,疑似金铁之物,顿时起了疑心,厉声呵斥道。“一块令牌而已。”
杨明解释了一句,刚准备伸手掏令牌。小太监大概是觉得他语气不够尊重,认为自己被顶撞了,气急败坏道:“大胆狂徒!狗狗祟祟,定是图谋不轨!跪下!让咱家搜身!”
杨明的脾气一下上来了。他进宫是来装逼的,要是现在就灰溜溜地跪下了,这气场弱了,后面的戏都没法演了啊!他把手伸了出来,拍了拍衣服,淡淡道:“这位公公,我一不是罪犯,二不是你下属,是圣上请我入宫的,凭何要让你羞辱?何况你刚刚已经验过了,那只是一块令牌,不是武器。”
“放肆!这里是皇宫,一个卑贱下民也敢大放厥词!来人,抓住他!咱家要赏他几巴掌,让他清清醒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