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色里,只有徐孤舟疯狂大笑的声音,不断的回荡在工地里。徐征恶狠狠道:“吵死了!让他给老子住嘴!”
霍灿知道现在徐征已经是在爆发的边缘,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招呼着人,上前就跟徐孤舟的人打了起来。场面无比混乱。徐孤舟的腿伤过,虽然现在能够正常走路,但却不能剧烈运动,他只能靠手下保护着。霍灿直取他面门,想要将那刺耳的笑声掐灭在喉管中。徐征在刀光剑影中,走向了陈娇娇。蹲下身,他去搂陈娇娇的肩膀。然而,刚触碰到她,陈娇娇猛地一把打开他的手。女人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用充满恨意的目光仇视着徐征。她精致的妆容已经被冷汗弄花,这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由于情绪激荡,她需要不断的深呼吸,才能勉强按捺住自己。她的每一次吸气,锁骨处便深深的凹下去一个惊人的弧度,将她整个人都衬得像病入膏肓的病徒。她眼中的陌生和恨意,深深地刺痛了徐征,他无力的伸出手,“陈娇娇……”“你别叫我!”
陈娇娇的情绪很激动,“也别靠近我!”
她终于知道了,小董刚才到底想说的是什么——别去奥斯建筑。奥斯建筑——是你父亲,陈靖允被杀的地方。徐征的嗓音沙哑,双眼中透压抑的暗红,“你听我说……”他心中那不祥的预感,终于,降临了。七年前,正是暗夜的迅速崛起的时候。作为暗夜掌权人的左膀右臂,徐征南征北战,手上自然沾了不少人命。那时候,‘坠落’和‘斩首’是暗夜最常用的手段。徐征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他曾多少次站在高处,把敌人推下高台。也不知道多少次,用一把匕首,斩下那些不听话的人的脑袋。光是这样高度的塔吊和高楼,他上去过没有一百回也有七八十回。那时候,暗夜还在疯狂开拓类似国外雇佣兵的业务。徐征像一个杀手组织的头目,只要委托人给钱,他可以杀死任何人。他根本记不得自己割断的绳子另一端,有没有绑过一个叫做陈靖允的人。“住嘴!我叫你住嘴!徐征!原来是你?竟然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杀了我爸,我……我……”陈娇娇的眼睛狂乱的转动着,大滴大滴的泪水争前恐后涌出眼眶,将她本就斑驳的妆容冲刷干净,露出她本来的肤色。她失去了粉底的遮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即将窒息的死白色。这样的真相,对她来说太过沉重。她捂住在胸腔里面疯狂跳动的心脏,转身踉跄逃走。她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只知道,她要逃离这个地方。否则她会马上死在这里。立刻会。她的状态实在太差了,徐征根本不可能放任她离开。徐征追上前,一把抓住陈娇娇的手,“陈娇娇,你先冷静一下,我……”话没说完,陈娇娇反手一巴掌,‘啪’的甩在徐征的脸上。“别碰我!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徐征被打的一偏头,脸上清晰的印上五个手指印。嘴角,一缕血丝缓缓浸出。陈娇娇看都不看,只顾着往前走。她像是被丢进了四下汪洋的大海里,海水冰冷刺骨,她不会游泳,她不断挣扎,一口一口的呛着水,她浑身的力气在迅速流失,但没有任何办法。她的脑子里面一片混沌,尽管不甘,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缓缓下沉。海水灌入七窍,她绝望的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被淹没、窒息、死去……原来,悲伤到一定程度,是这种感觉。浑身麻痹,心脏抽痛,指尖颤抖,呼吸困难,思维混乱。“陈娇娇——”徐征上前一步,一掌砍在女人的后颈。陈娇娇只觉得脖颈剧痛,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朝着地上砸了下去。徐征赶紧上前一步,将女人一把揉进怀里。低头一看,陈娇娇双目紧闭,已然昏死了过去。徐征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徐征,怎么样啊?失去爱人的滋味不好受吧?这就是你早年肆意横行的报应!你等着吧,等着妻离子散,我倒要看看,大名鼎鼎的陈总监,到底会不会原谅你!”
徐孤舟此时已经被霍灿拿下,正羁押着他的双臂,把他死死的按在地上。徐征浑身都笼罩着暴戾的杀伐之气是,他额头青筋暴凸,双眼猩红,霍灿跟他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如此暴怒的样子。那双血红的眼神,赤裸裸的写满了杀意。“霍灿。”
徐征开口,嗓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杀了他。”
徐孤舟笑得猖狂,“杀我?徐征,那你得给我陪葬。”
霍灿正准备动手的时,前方突然灯光大亮。数把狼眼手电打出的光束在黑夜中来回晃动,皮鞋踢踏在地面的声音分外明显。霍灿道:“征哥,警察来了。”
徐征牙关紧咬,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忍耐着,他的侧脸,因为过于用力,咬肌的轮廓都若隐若现的凸了出来。他抱着陈娇娇,大步离去。霍灿一挥手,对带来的兄弟道:“撤!”
一行人在警察赶到之前,全部离开。回去的路上,是霍灿开车,徐征抱着陈娇娇在后座。一阵死一样的寂静之后,霍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征哥,你跟嫂子之间……你真的杀了嫂子他爹?”
徐征难得轻柔的摸了摸陈娇娇消瘦的脸颊。早年封心锁爱的徐总,只尝到了几天甜头,就再一次体会到了心疼的滋味。如果是真的,陈娇娇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了。“霍灿。”
徐征隐忍道:“你去查,查七年前暗夜的所有任务清单,有没有一个叫陈靖允的名字。”
霍灿心里一跳,好半天,他才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道:“查不到了征哥,咱们每三年要清理一次存档,这些早已经完成的任务的资料,早就被销毁了,七年,两轮的清算都过去了。”
徐征猛地咆哮一声,一拳砸在驾驶座的椅背上,“不论用任何办法、任何手段,给我查!必须查!查不到也要查!”
车子在青山江水停下。徐征抱着陈娇娇回家。打开门的那一刹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钢琴仍然端端正正的摆在客厅里。餐桌上,还有陈娇娇吃剩下的榴莲。满屋子都是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影子。今天早上,他还站在门口,给了陈娇娇一个吻之后才去上班。徐征把陈娇娇抱上楼,找来卸妆湿巾,帮她把妆容卸掉。再帮她换了舒适干净的睡衣。做完这一切,徐征离开卧室,顺手拿走了陈娇娇床头柜上的香烟。站在阳台,徐征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陈娇娇的烟都带有爆珠,吸一口,淡淡的玫瑰香气在口中弥漫。这样温和的烟,并不适合徐征。他得抽烈的。他给霍灿打了个电话,“送两包烟过来,要劲儿大的。”
没等霍灿回答,他就撂了电话。十分钟过后,霍灿提着一个巨大的便利袋,从阳台翻进来后,首先递给他一包十块钱的软朝,“这个劲儿最大。”
接着又开了从便利袋里面捞出一罐啤酒,打开递到徐征手里,“陪你喝点。”
徐征接过来咬在嘴里,霍灿帮他点了火。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手中一点猩红从未灭过,很快地上就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烟头。徐征背靠着阳台护栏,整个人缓慢的滑落坐在地上,夹着香烟的手痛苦的捂在脸上,向来坚定、不容置喙的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自我怀疑和轻颤,“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