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都护大帐,李嗣业和段秀实发现,这里除了周钧,另有一群奇怪的人,早就等在里面。
其中,有装束怪异的道士,有断了一臂的刀客,还有那两位参加了军议的大食人。
李嗣业有些发懵,军中禁地,怎么会出现这么多闲杂人等?
周钧盘腿坐下,又向李嗣业和段秀实招招手,示意他们也一起坐下。
待众人入座,周钧对那老道士说道:“费翁,且先说说探查得来的情报吧。”
费翁点点头,从怀中取出数份卷轴,摊在案台上说道:“怛逻斯城原本是石国中的一座坚城,经过数次扩建,如今已是濛池地区的第一大城。城中可容纳守军近万人,东南西北各有望楼、辅守、烽火台等等,城池四周挖有护城河,城门处有吊桥和绞盘。此城之东,另有一座小型的堡城,名为俱兰城,城中可容纳守军千人,防守较怛逻斯城而言,要薄弱许多。”
李嗣业低头朝案台看去,只见那卷轴摊开之后,居然是怛逻斯城和俱兰城的详细布防图。
城墙上的兵力分布,巡卫换岗的时间节点,弩炮投石的具体位置,甚至城中的兵营暗道等等,都在图中标注了出来。
费翁:“隐门前前后后派了数百名好手,在十二龙部和大食教团的帮助下,借着运送食材、修葺匠作、宗教交流等等名义,花了三个多月,探查清楚了敌人的情况。”
李嗣业心头巨震,悄悄转过脸看向段秀实,后者神色如常,想必是早就得了消息。
周钧问道:“怛逻斯城以及周边,我们安插了多少人手?”
费翁:“怛逻斯城中,有两百余名内应作为埋伏,俱兰城中,也有一百余人。至于城外的军镇集市,大概有五百人隐匿其中。”
周钧:“可有暴露的风险?”
费翁:“安西军撤退之后,一直处于防守态势,大食军队起初还在戒备,后来慢慢便放松了下来,所以城中盘查很少,风险很低。”
周钧说了一声好,又看向那位身穿大食教袍的老人,问道:“穆谢赫,你们准备的如何了?”
穆谢赫说道:“我已经从大食教团中,选出了两百三十名忠心耿耿的勇士。他们每个人都领到了阿拔斯军队的军服,而且熟悉了敌军的口令和作息,随时可以出发。”
周钧再看向那独臂刀客,问道:“龙祁,十二龙部呢?”
龙祁躬身说道:“回少……都护,十二龙部派出了精通游猎的族人,与隐门一起埋伏在怛逻斯城和俱兰城的内外,武器铠甲等等,也已藏匿妥当。”
周钧最后看向身后的孙阿应:“儿郎们可准备好了?”
孙阿应:“回禀主家,吾等随时可以应战。”
周钧点头,将视线重新移回怛逻斯城和俱兰城的布防图,对众人说道:“大食人取得了第一次怛逻斯之战的胜利,在唐军撤退之后,他们自持兵力充沛,又有葛逻禄人作为盟友,所以警觉逐渐降低,防备愈加松散,到现在还没有察觉到我军的进攻意图,这一点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所以,此战关键在于四个字——速战速决。”
第二次怛逻斯会战,周钧意图借鉴桑赤若奇袭沙州的战术,在内应的帮助下,借助唐军骑兵的奇袭优势,冲破大食军的层层防线,先攻下俱兰城,再攻下怛逻斯城。
与桑赤若有所不同的是,周钧有意将后世的特种兵战术,嫁接到这场战斗之中。
此战之前,孙阿应所领的亲兵,以及隐门的好手,还有十二龙部的游猎兵,一直在加紧训练,以后世特种兵的培训方式进行兵种训练。
这次会战,周钧借着警校中的经验,将这些人正式编整成军,希望让后世的特种兵战术,在唐朝大放光彩。
周钧看向李嗣业,说道:“此次怛逻斯会战,以内应成军,他们将从内部为唐军开辟道路。至于外部的主攻部队,我欲让你担任主帅,段秀实担任副将。”
李嗣业闻言,激动不已,稽首拜道:“谢都护赏识,嗣业定不辱命!”
周钧想了想,补充道:“你作战勇猛,身先士卒,这是好事,但是战场上刀枪无眼,凡事你要多与段副将商议,不要冲动行事。”
李嗣业连忙垂首道:“末将知晓了。”
段秀实问道:“都护,我军屯兵于疏勒镇北,应当何时开拔,奔赴怛逻斯?”
周钧沉吟片刻,说道:“此战是骑军突袭,一定要出其不意,过早开拔会引来敌人的警觉,太迟动身又会延误战机。”
段秀实:“都护,不如将前锋骑军化整为零,假扮成商队,经真珠河入热海(现伊塞克湖),再埋伏至千泉山(现吉尔吉斯山)附近。倘若得了内应的信号,骑军抛下辎重,轻装上阵,半个时辰就能到达俱兰城,两个时辰就能进攻怛逻斯城。”
周钧:“此计可行。”
李嗣业又问道:“那城中内应,与我军联络,又以什么作为信号?”
周钧:“开战前,内应会登上城墙,用蒙皮罩住油灯,再使其闪烁为号;开战后,只要是我军的士卒,手腕处都会有红色绳结;倘若离的远了,各路人马会用响箭来通知彼此的位置。”
李嗣业点头,说了一声知晓。
就在这时,孙阿应开口问道:“城中内应,有隐门、十二龙部、大食人,还有主家麾下的亲兵,彼此联络起来,需要一位领头人,不知应当由谁来统领?”
周钧看向费翁,后者连忙摇头说道:“周二郎莫要看老夫,打架我在行,指挥就是强人所难了。”
周钧又看向龙祁,龙祁一惊,说道:“我不行的。”
周钧低下头去,开始思考应该由谁来指挥城中内应。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帐中:“我去吧。”
李嗣业听见这声音,震惊到合不拢嘴,看向角落里那个全身罩在黑袍中的纤细身影,喃喃说道:“你是女子?”
对于画月的毛遂自荐,周钧犹豫不决,一旁的穆谢赫突然向画月说道:“我反对您涉身险地!”
画月:“二郎是我的至亲,我有这个能力,能够为其分忧;而且,这是一场针对阿拔斯人的战争,我于情于理,都应当参加。”
穆谢赫:“您应该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倘若被阿拔斯人俘虏,您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画月:“我的心意已决,你不需要再劝我。”
穆谢赫一愣,随即叹了口气。
见周钧还是面露犹豫,画月说道:“二郎可还记得焉耆镇的罗什寺之战?”
周钧一怔。
画月:“焉耆四大派系,过去一直素有间隙,都是由我从中转圜。但我离开焉耆之后,罗什寺一役,四大派系各自为战,无法配合,最终险些酿成大祸。”
周钧听到这里,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画月点头说道:“这次战斗,内应成军,由你来负责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