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柳载的房中出来,周钧走在路上,一直在想,金有济曾经提起过,他在新罗有个女儿,数年前二人大吵了一架,之后他女儿便离开了家乡,登上了去往大唐的海船。 而柳小仙在北里中的时候,也曾经说过,她是偷偷出了家里,坐船来到大唐。 二人的口径倒是能对上。 而且,金有济在十一月二十五日那天,在桥头说是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而根据漕运记录,柳小仙也是那天坐着船入了洛阳。 回到客栈之中,周钧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画月见了一头雾水。 画月:“二郎,怎么了?”
周钧停了下来,朝画月问道:“你可还记得柳小仙?”
画月:“那个在地牢里面被吓傻的女人?我当然记得她。”
周钧:“她的父亲,说不定就是那个曾经为我们寻得煤灰的新罗铁匠。”
画月听了一愣,吃惊问道:“真的?”
周钧:“我联系前后事,有了这猜测,只是不知道是否正确?”
画月站起身来:“想要知道答案,其实很简单啊。”
周钧闻言,与画月对视了一眼,点头说道:“说的对,想要知道答案,并不难。”
说完,二人收拾东西,出了客栈,朝着上阳宫的花灯现场赶了过去。 快马来到上阳宫的大门,周钧出示了鱼符,又说了来意,把守大门的武卫与其相熟,便准他过了去。 带着画月走进上阳宫,周钧先是看了眼那尊十五层楼高的上元真仙花灯,接着又找到将作监的当值官,询问金有济的下落。 就在画月不停感叹花灯壮观的时候,将作监的当值官翻了阚行,说道:“金有济这几日都跟着毛顺大师职事,你想要找他,可以去询问大匠师本人。”
周钧谢了对方,又来到花灯楼下,顺着台阶进入灯楼的内部。 踏着那一圈又一圈的螺旋式阶梯,周钧一边深呼吸,一边向着上层走去。 画月见他面色有异,便开口询问。 周钧:“只是有点……喘不上气。”
画月看了一眼木制楼梯下方那宛如悬崖一般的空间,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笑着朝周钧问道:“二郎,上次去那荒宅的时候,我问你在这世上,可曾怕过什么,你说过只怕一物……莫不是,你怕高?”
周钧强装镇定,说道:“倒也不是特别怕,只是爬高时有些心悸。”
画月一边偷笑,一边用手戳了戳周钧的腰间。 周钧一个激灵,抓住身旁的木梁,没好气的说道:“莫要胡闹!”
好不容易爬到拱堂,周钧瞧见一群工匠在毛顺大师的指挥下,正在对灯楼四处进行修补。 瞧见周钧过来,毛顺神色一紧,挥手叫停了工匠们,又朝前者问道:“今日是值休,二郎怎会来了这里?”
周钧先是拱手成礼,接着对毛顺说道:“有一新罗工匠,名为金有济,说是这几日在您手下做事。”
毛顺点头道:“不错。”
周钧:“敢问大匠师,金有济现在何处?某有事问他。”
毛顺见周钧面色焦急,便回答道:“这几日里,金有济上午点了卯,便告假外出,直说是家中有事,到了下午才会回来。”
周钧闻言点点头,心中有了合计,便打算向毛顺告辞。 就在周钧和毛顺交谈之时,一旁的画月,看向拱堂角落里存放的桐油、木料等物,却面露出不解的神色。 但画月还没来得及细想,周钧开口叫上她一起离开,这件事情便被她抛在了脑后。 出了灯楼,画月朝周钧问道:“金有济下午才会回来,要不然我们在这里等着,然后当面问他?”
周钧想了想,摇头说道:“倘若直接质问他,金有济绝对不会说实话,说不定还会直接逃跑。”
画月:“那怎么办?”
周钧:“金有济每天上午都会来上阳宫点卯,明天我们早一些过来,躲在附近,等他出现,然后再一路尾随,看看他这几天告假究竟去了哪里。”
画月点头,应了一声。 正月十五,上元节当天,周钧和画月早早的来到上阳宫门外,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躲了起来。 匠作营点卯过后,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金有济一边小心查看四周,一边出了上阳宫。 周钧向画月使了个眼色,二人慢慢跟了上去。 金有济过了天津桥,非常谨慎的在附近坊间转了几圈,又借着上元节的人潮不停更换路线。 周钧见他如此谨慎,心中已经能够确定之前的猜测。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画月用手肘碰了碰周钧,示意他向前看。 周钧朝前看去,只见有一名行踪诡异的男子,行在不远的前方,正紧紧跟在金有济的身后。 周钧一边向前走,一边朝画月说道:“看起来,想要通过金有济找到柳小仙的人,不仅仅只是我们。”
画月看了看周遭的街巷,对周钧说道:“我可以制造一些麻烦,拖住那人的脚步。”
周钧思索片刻,开口说道:“动静尽量小一些,注意自身的安全。”
画月点了点头,接着便朝跟踪金有济的男子靠了过去。 装作上街游玩的画月,一路跟在那名男子的身后,寻找下手的机会。 走过半条坊街,她远远瞧见一处胡麻油炸饼的食摊,摊后还放着一大桶胡麻油,不由计上心头。 只见画月抄了近路,快走几步,来到炸饼摊的后铺,先是趁着摊主向往来行人推销炸饼的档口,用身体做遮挡,打开了油桶的盖子,接着又看准时机,用木勺将其中的胡麻油倒到了路上。 那名负责跟梢的男子,没有注意到路上的油渍,一脚踩上去,控制不住平衡,身体一滑,只听轰隆一声,撞翻了炸饼的食摊。 炸饼、滚油、铺子,再加上摊主的怒吼声和行人的尖叫声,整条街顿时变得混乱一团。 摊主捋起袖子,一把揪住跟梢男子的衣服,大声呵斥对方,让对方赔偿损失。 那跟梢男子也不甘示弱,只说是摊主倒油不慎,将街砖变得湿滑无比。 听着摊主和那男子的争吵声,作为始作俑者的画月,轻笑着走入了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