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灞川开发的方略,朝会整整商议了三日。 之后,李隆基下旨,户部、工部、将作监、司农寺等等部司,开始组织人手,执行方案。 接下来,灞川一带,涌入了大量的官员、工匠和役夫。官道、驿站、关所、坊街等等,纷纷紧锣密鼓的开始施工。 长安城中,无论王公世家,还是贩夫走卒,渐渐都知晓了灞川开发的计划,这一话题的热度也在短时间内冲到了最高。 其中,就有不少人看到了商机。 长安城的发展由于被坊市所框定,很难再有大的变化,但灞川却不一样。作为灞河和浐河的交界处,灞川本身就是漕运和长行的集散地,再加上灞川街市的繁荣,以及安盛园等皇家园林的修建,此地未来的发展前景可谓是不可估量。 于是,大批得了消息的士族和富商,纷纷驱车赶往灞川,想要提前布局,只为在其中分一杯羹。 就在天下富人齐聚灞川之时,一个消息突然让这些人统统兴奋了起来。 有告示称,位于灞川街市中的灞川戏院,已经定下了拍卖的日子,有意者可以前往。 灞川戏院是灞川街市最早兴建的场所,也是街市之中的地标性建筑,其商业地位和重要程度,自然不用赘言。 它在灞川街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光是占地面积就超过了二十亩,而且无论是露天剧场还是听曲内苑,每一场都是爆满,光是门票钱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到了戏院拍卖的那一日,偌大的露天场院里,挤满了等待开拍的人。 周钧和孔攸,则坐在场院旁侧的酒楼二层,看着眼前的一切。 孔攸环视了一圈场内,对周钧说道:“主家,人都差不多齐了。”
后者点头道:“开始吧。”
孔攸起身出了房间,不多时又回来说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周钧闻言,先是示意孔攸坐下,接着又说道:“灞川戏院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街市中的大部分营产,都要分批卖掉,再换成财货。”
孔攸想了想,问道:“倘若计以绢帛来贾卖,那将是一大笔钱,买家怕是不便凑齐,不如在绢帛之外,再添一部分西域可自由流通的金银、珠宝、香料等物?”
周钧摇了摇头:“不,灞川街市售卖,首先接受的财货,是粮食。其次才轮到绢帛和金银。”
孔攸一愣:“粮食?”
周钧轻轻点了点头。 孔攸思虑片刻,开口问道:“主家,莫不是有大灾将至?”
周钧面色凝重,闭上眼睛叹了一声。 孔攸瞧见周钧的表情,知道料中,又说道:“北方土坚燥,掘土为窖,藏粟至百余年而不坏。金家长行坊在番禾、休屠、福禄等地皆有大批粮窖,正好可以用来储备粮食。”
周钧:“收粮一事,当得循序渐进,再配以绢帛为辅,勿要让他人瞧出破绽。”
孔攸拱手正色道:“攸谨记在心。”
周钧:“此事关系重大,你且留在灞川,全权负责。我会先往沙州,你处置完街市的买卖,再去那里寻我。”
孔攸点头应了下来。 听着窗外不断传来的叫价声,周钧将视线重新投向场院。 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周钧多看了几眼,见喊价的那人面上无须,又样貌丑陋,不由问道:“那是何人?”
孔攸仔细瞧了,回道:“是东宫里的人,好像是太子的贴身内侍,名为李静忠。”
周钧先是听见东宫二字,有些出神。 他倒是没有料到,戏院拍卖,太子居然也会来凑热闹。 接着,又听见李静忠这名字,周钧仔细回忆一番,却是想了起来,此人就是史书中鼎鼎有名的权宦李辅国。 孔攸见周钧面色有异,问道:“主家,怎么了?”
周钧遥遥望向李辅国,对孔攸说道:“此人乃是太子的心腹,深得李亨的信任,他日一朝得势,权倾朝野。”
孔攸听见,默默记在心中。 灞川戏院的拍卖会,整整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最终落下帷幕。 到了后半段,加价之幅度,竞争之激烈,就连见惯钱财的周钧看了,都有几分吃惊。 最后,灞川戏院被杨家花了二十八万贯的高价,买了下来。 拍卖会结束之后,周钧和孔攸走下酒楼,正好看见志满意得的杨国忠,正在跟同行的友人们大侃这戏院未来的规划。 瞧见迎面走来的周钧,杨国忠收了话头,微微一笑,脚下紧赶几步,来到前者的面前,拱手说道:“今日可真是巧了,这不是周二郎吗?”
周钧还礼道:“杨太府。”
杨国忠挺直腰杆,咧嘴笑道:“驸马久居府中,怕是消息闭塞。前些日子,圣人迁国忠为吏部尚书了。”
周钧闻言,又开口贺道:“杨尚书。”
听见这一声称呼,杨国忠浑身的毛孔都舒爽无比,忍不住说道:“周二郎身负贤才,本可大展宏图,哪料沙州生乱,圣人却指名要你去救火……实在是可惜啊。”
周钧听见这话,脸上丝毫不见恼色,只是回道:“为君分忧,乃是臣子的本分,又何必在意去哪里任职呢?只要是对大唐有益,即便刀山火海,钧亦欣然而往。”
听见这个答案,杨国忠有些意外,面露尴尬,只能随便应和了几声。 思虑了一会儿,杨国忠想起一事,又向周钧问道:“我听户部负责阚录土地的官员说,庞左监将灞川街市的私产,全部赠给了公主府?”
周钧:“确有其事。”
杨国忠又问道:“那这灞川戏院,公主为何要将其卖掉?”
周钧:“公主府中,本就人丁不兴,又缺少懂得经营的人才。钧不日就要去往沙州述职,离开之后,府中更是无暇顾忌街市的经营,只能忍痛将其中的一部分私产拿出来售卖。”
杨国忠听了这话,哈哈笑道:“周二郎,某比你年长不少,莫要怪阿兄多言。圣人才在朝中定下方略,往后这灞川就是聚宝之地,街市营产更是无价,只有水涨船高之说。现在拿来售卖,无疑是短见之举。”
周钧向杨国忠躬身说道:“钧受教,只是远行在即,情非得已罢了。”
杨国忠见周钧固执己见,也不再劝了,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周二郎不妨多弄些这样的拍卖。杨家其它不敢夸口,这绢帛轻货,却是充足,给出的价钱,保管让公主满意。”
周钧拱手称了一声谢。 接着,二人又说了一些闲话,便告辞分别。 走至场院的巷口,杨国忠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周钧正好也回头看了过来。 杨国忠面上堆笑,口中却向身旁的友人鄙夷道:“此乃蠢人是也。”
而在另一边,周钧却对孔攸感慨的叹道:“真是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