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跟逃命似得一路奔跑,好不容易从后门逃出,大喘一口气。身后的宝青也是被颠簸到不行,险些吐了。侍卫擦了擦汗:“你们等会往东南方向走,就可以了。”
沈清气息紊乱,吸了几口气,胡乱地点了头,“谢谢。”
宝青:“二小姐,您怎么样了?”
沈清缓了片刻,“没事了。”
宝青想想也有点后怕,毕竟摄政王的恶名可是在大楚响当当的,万幸没有被抓住。宝青道:“那要不现在休息一下?”
沈清点了下头,待在闺阁久了,身子骨弱,才跑了这么几下就喘成这样,看来以后不能疏于锻炼。这地方较为荒芜,沈清也顾不得什么名门贵女的形象了,干脆席地而坐。宝青也是惊讶到不行,在她印象中沈清是最为注重规矩的人,如此完全不像她。宝青有所不知,上一辈子她为了逃离楚蔺寒,四处奔走,吃了不少苦,那身上的娇气也磨了不少。“我饿了,宝青。”
沈清仰着头,那张漂亮的脸,有些撒娇又有些委屈。宝青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忙从腰袋子捧上几颗蜜饯。宝青:“这是老爷吃药的时候要吃的,刚好还剩几颗,你吃!”
沈清笑眯了眼,片刻地松了神经,拿起那蜜饯吃了起来,又分了两颗给宝青,“喏,你也吃点。”
“好。”
一主一仆边在这荒郊野地里吃起了蜜饯。然而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华贵的马车。竹墨噙着几分笑意:“那好像是沈家小姐,她们倒是逃得快。”
楚蔺寒玉白的手指撩着帘子,那瞳珠里倒影一副如画卷般的场景。沈清穿着一身藕粉的袄子,头发梳着并不精致,完全不像是在皇宫那种为了取悦他人的艳丽妆容,未施粉黛,两靥处被冻得通红,仿若孩童稚子。结霜的长睫下,眼睛发亮,捧着那几颗蜜饯就像是拥有了世间珍宝一般。而一旁的小丫鬟看着比她小,脸也圆圆。两个人贴在一起吃蜜饯,边吃边笑。那一股熟悉感又再次压在了他的心头处。好似又听到了那个女子的声音。——殿下,蜜饯很甜,能解世间八苦。你吃一点,心情也会好一点。一股钝痛之意忽然深深地撞进他的心脏。他手指轻颤。上一次这般的痛,还是在幼年。为什么会痛……?楚蔺寒放下帘子,“走吧。”
竹墨回过神,也敛起神色,尊敬道:“是。”
……蜜饯不多,两人很快就吃完了。沈清短暂的放松了一下之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子,“走吧,我们回去,去把事情解决了,我才能真正的放松。”
宝青茫然抬头,“小姐,那我们去哪?”
“去找真相。还哥哥一个清白。”
宝青跟上,“好!”
……南巷街口,白雪茫茫。虽正值冬寒,但路上行人繁多。宝青哈口气,搓手焐热掌心,“二小姐,这人那么多,怎么可能全是程家的人?总有人看见,世子没有打程家那位的。”
沈清的长睫之上覆盖了一层晶莹的雪子,缓慢的扇动,“是啊,所以我们得慢慢找。梅园诗会邀请者众多,总不会所有人都看不见。”
宝青重重地点头,“梅园诗会上群英荟萃,那新进言官柳时也参加了,素闻他向来正直,不畏权贵。说不定他会知道点什么。”
说起这个柳时,沈清也略有耳闻。听闻他家境贫寒,寒窗苦读多年凭借一篇《策国论》获得榜眼,后来因直言不讳,得了暄耀帝的喜欢,干脆将他奉为言官。入职三个月,倒也是弹劾了不少达官显贵,得罪不少人。当然,他也弹劾了沈家,不过是因为战事,沈家确实没有办好,故而算不得委屈。且不说当时沈家虽不复昔日风光,但也是功勋之爵,他敢如此,便就说明了他不畏权贵。沈清点头,“那柳时住在哪里?”
“据说是在城西边的。”
城西?沈清心咯噔一下。楚蔺寒宫门外的官邸也是在城西。沈清闭目,蜷曲着手指,心中有些不安。宝青见她迟迟未动,诧异地问道,“二小姐,怎么了?”
“没事,”沈清又颤了颤睫毛,像是在祈祷一般极轻地道一句,“但愿不要碰上楚蔺寒。——宝青,我们去城西。”
“好勒。”
两人又租了一辆马车前往城西。到了柳时的家外,沈清也有些惊讶。一个官员家中竟如此简陋,与周遭平民百姓的住房并无区别,甚至还要简陋些。一座木屋围了一圈篱笆,怎么也跟官邸二字沾不上任何边。沈清站在外面滞留了一会,正犹豫着要怎么要进去才会显得不唐突。忽然一道女声传来:“谁在哪里?”
沈清蓦然抬头。一位女人站在外面穿着粗布麻衣,手里捧着晒着辣椒干的簸箕,似乎有些茫然,但看见沈清的脸的那一刻,似乎短暂地怔愣了一下。沈清噙着礼貌地笑意道:“冒昧叨扰,还请问柳时大人在府邸吗?”
女人一提柳时变了脸色,握紧怀中的簸箕,“你是哪个?”
短短四个字便是一口浓重的乡音,完全掩饰不住。沈清反应平淡,“我是沈国公府二女沈清,有事特此前往拜访。”
“沈国公……”女人轻轻念出这三个字,下一秒她的脸色瞬间大变,声音都高了几分,“柳时不在,你找别个地方去吧。”
如此反应,反倒叫人生疑。沈清立刻追问道:“那么可否告知一下柳时大人去往何处了?”
女子咬了下唇,“俺不晓得。”
这女人显然不会撒谎,说话时眼神视线避讳,又紧紧地抓住手里的簸箕似乎在缓解不安。沈清:“姑娘当真不知吗?”
或许是沈清的眼神过于赤忱与认真,女人心虚地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又立马缩了回去,连忙摇头摆手,“不晓得,不晓得,俺怎么会晓得!”
片刻宁静,沈清这才收回了视线,极淡地轻笑一声,“姑娘别怕,我此前是来救柳时大人的。他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我倒是听闻一些官员私底下密谋,说是想要将他铲除。既然柳时大人不在,那就只好改日再说了。”
一听这话,女人手里的簸箕都吓掉了,声音拔高几分,“什么?!谁要害俺们家柳时!俺们家柳时那么老实,他们怎么能这样!快告诉俺,他们是谁!”
相较于女人的惊慌,沈清倒是平静,没着急回答,反而问起另一个问题,“您是柳时大人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