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任里正。他是前几年才来到此处的,家宅却是方圆一等一的气派。里头烛光闪动,隐约可闻说话声。沈清无声无息的观察良久,一个暗影落到身侧,她嗓音微低:“你先敲门。”
暗卫默不作声的去做。寂静的黑夜可闻蟋蟀声,敲门声格外的突兀,里头很快有脚步声靠近:“大晚上的,谁呀?”
孟书贤家并无奴婢,开门的是一位老妇人。老妇人已是半百的年纪,一张脸也已是皱纹密布,开门却不见人影,不免嘀咕了几句。“怎么没人?”
她倒也不起疑心,转身回去时却迎上半丈寒光,嗓子眼的尖叫又被一双大手堵住。“噤声。”
男人威胁的声音如前来索命的厉鬼,“带我们进去。”
老妇人吓得脸色苍白,却不敢发出声响。沈清跟在暗卫后,无声无息进了孟家。孟里正,孟书贤翻了一页书,却没听到老妻的声音:“何氏,谁啊?”
下一瞬,书房的门被推开。沈清迈步进来,她打量了一眼屋内陈设,一里里正,村中百姓都要活不下去,里正家倒是内有乾坤。这瓷器均是官窑出产。“孟里正,深夜来访,叨扰了。”
沈清冷着一张小脸,此时的神情到有些像楚蔺寒。“你,你是什么人?”
孟书贤回头,就看到一身黑衣却难掩贵气的女子。身后还有一护卫,挟持他的老妻。“孟里正莫要紧张,小女子来此,不过有事相商罢了。”
沈清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挥了挥手。暗卫放开了老妇人,退到沈清身后。何氏一下子腿软跌坐在地,哭嚎出声:“他爹,你这是惹了什么人了?”
“住嘴!”
孟书贤有些险恶她的粗鄙。他一开口,何氏就不敢出声了,只在一旁低声啜泣。孟书贤蹙了眉头,他手握龙头拐杖,敲了敲。“夜黑风高,你若不是歹人,就该在白日里堂堂正正找老朽议事!”
孟里正年轻时候没少读书,可惜只考中了秀才。一直到老都没有更进一步,但他自觉只是时运不济而已。平日里自诩是读书人,喜欢咬文嚼字。沈清不疾不徐开口:“堂堂正正?孟里正若也是堂堂正正,就该告诉孟轲村村民,究竟是谁联合外人强占了他们的田地!”
闻言,孟书贤惊了一下,他颤颤巍巍的去摸桌案,那桌案下面放着的是孟家的地契,触摸到地契还在,他松了一口气。“休得胡言,强占民田乃是沈国公府行事霸道,与老朽和干?!为了村里人找条生路,老朽还曾亲自去国公府讨公道,孟某问心无愧。”
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泉不死心。沈清轻笑一声。“孟书贤!你口口声声说是沈国公府侵占了你们的良田,你还曾经去理论过,却被人打了出来,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怎么你就认不出来了?”
她周身气质一边,不再是往日那个需要依附父兄阿姐的小姑娘。或许重来一世,她就在学着独当一面了。孟书贤愣怔的,昏暗的烛光下,他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可也感受得到来人还是个年轻娘子,且雍容华贵,气度非凡。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吗?孟书贤下意识脊背弯了几分,可依旧言辞凿凿:“老朽,老朽的确是被沈国公府的人给打了出来,是你们国公府蛮横不讲理!蓄意侵占良田,不给孟轲村民活路!是你们罪有应得!”
死鸭子嘴硬!沈清眼神清清冷冷,娇小的身躯却有压倒性的气场。“孟里正,你看这是什么?”
沈清把一份地契拿了出来,这份一文钱一亩地,盖着所谓的“国公府”大印的地契,被她买了一份。“你什么意思?”
孟书贤底气越发不足。沈清看了眼暗卫,暗卫立刻大步走向桌案,径直拿出了那一摞契书。孟书贤想阻拦,却在暗卫的眼神下退缩了。“一契两份,一份在村民手中,另一份不应该在买主手中吗?怎么会在孟里正手上?”
沈清淡淡开口。她信手翻了下这些契书,这些除了用来栽赃沈国公府的契书根本不具备效应,对方大费周章,应该不会白忙活吧。果不其然,最后一张是孟家和人签下的田地转让契书,契书上的另一人姓程。几乎瞬间,沈清就知道他们搞什么把戏了。用假契书陷害沈国公府,等国公府倒台,假契书不作数一事,而里正再和村里人说官府未补发田契,村民守着土地却不能用,这时候程家一笔小钱拿下田契,再雇佣村里人耕种。摇身一变,村里的农户就成了佃户。还要对程家感激不已。“指鹿为马,调转黑白,孟里正玩的不错,你可知道诬陷朝廷命官是何等的罪?”
沈清质问。孟书贤怔怔的看向地契,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读书的人傲然一瞬间全部显然。他清楚假的就是假的,终究有事发的一天,而且程家也不会保他,恰恰相反孟书贤肯定第一个被踢出去当替罪羊。孟书贤微微闭了眼睛,他认命了,归根结底,他做了这么多,都是为自己的儿子。孟子玉连考三年,榜上无名,程府给孟书贤保证,这一年孟子玉一定可以名列三甲。若是孟子玉可以光宗耀祖,即便孟书贤身背骂名,受车裂之刑仍旧是死而无憾。孟书贤悲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孟书贤仍旧是一幅大无畏的伪君子面目。沈清明白他心中所想,只要他不松口,就不会牵连到儿子孟子玉。何况,孟子玉如今在程家私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