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逃吧。”
阮司乘坐在阮软床边,他捂着自家妹妹冰凉的手,声音冷静。“不逃也可以,我可以安排个宫女代替你上轿,只要……”“哥哥。”
阮软叹了一口气。她反手轻轻握住了阮司乘的指,明明什么都没有多说,但又什么都说了。不可能的。南昭战败,这是前提。在这种敏感时期,已经被促成的和亲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说是公主,那就只能送出一位公主,别说是什么宫女了,哪怕是宗族女子的身份也是不够的。而南昭公主也就只有两位,一位是当今南昭帝后的女儿阮茵茵,另一位,便是她阮软。除非阮茵茵再度改变主意,除非自己病逝,除非……“我去找父皇。”
阮司乘咬着牙。“我不会让你去和亲的,绝对不会。”
阮软抿了抿唇,她看着自家哥哥眼底逐渐蔓上的绝望,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忍着喉间痒意,微微扯出了一抹笑意。“嗯。”
她笑着。两个人都知道,在阮软和阮茵茵之间,南昭帝的选择会是什么。但阮司乘还是去了。阮软看着阮司乘离开的背影,笑意渐渐敛下,直到最后,她起身进了内室。素白的衣衫褪下,她拿过与这室内装饰格格不入的艳丽底衬,一层又一层的,套上了最内的嫁衣。至于其他的……阮软最后整理了下面纱,又一点点走到了梳妆台前。房间内不知何时出现的两名嬷嬷恭敬垂首。繁复的外裙一件又一件,好似密不透风的锁链般缠上了柔弱的少女。堪称奢靡的饰品也一点点的挽起她满头青丝。这些东西很重,很难受。但阮软依旧是心平气和的。她静静的等着这些人收拾完,伸手搀扶起自己。“公主,误了北雍使臣离开的时间就不好了。”
要离开了啊——听着嬷嬷暗藏不耐的催促,阮软最后看了眼梳妆镜里的自己,只觉恍惚。可惜了,最后,还是没舍得与哥哥道别啊…………阮司乘原本以为,南昭帝不会召见自己的。他甚至都做好以命相搏的硬闯准备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守门的太监总管,却好像早就得到了命令一般,见他过来后,都不等阮司乘开口,就引着人去面见南昭帝。“你来了啊。”
南昭帝模样威严。他好像只是心血来潮般随口问了一句,便权当阮司乘不存在。阮司乘守在下面。他静静的等着。守门太监的做法已然证明自己的这位父皇怕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做法。他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等而已。阮司乘等了很久。久到天边隐隐都泛起霞光时,南昭帝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他抬眼,细细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儿子。“曹老太爷对你的评价很高。”
南昭帝喜怒不明。“正巧,朕也这么觉得。”
所以呢?阮司乘面色不变。他盯着面前的南昭帝,毫无敬畏。他要听的话,不是这句。“为君者,绝不可有软肋。”
南昭帝眼神一闪。什么意思?阮司乘瞳孔皱缩。他转身便想离开,却听到后面的南昭帝再度开口。“晚了。”
南昭帝坐在上首。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阮司乘,眼底难得升起了几分怜悯,又转瞬即逝。“她现在,应该已经随北雍使臣离开了南昭都城。”
哈?阮司乘浑身一僵。他头脑一片空白。南昭帝没必要骗他。所以……“为什么……”阮司乘没有转身。他背对着南昭帝,声音平缓到根本不像是在问问题。“没有为什么。”
南昭帝也不在意。“她是南昭的公主。”
“那阮茵茵呢?”
阮司乘垂着头,藏在眸底的神色,已然如同要毁天灭地般凶戾,但他说出口的音调,仍然平缓,平缓到,他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妹妹,只是在单纯疑惑。“相比较一个冷宫公主,难道不应该是阮茵茵……”“无所谓的啊。”
南昭帝平平淡淡的开口。“对于南昭来说,送出的是哪一个公主,都是无所谓的。”
阮茵茵也好,阮软也罢,只要是南昭公主就可以。具体是哪一个……这难道不应该由她们背后的势力商议后决定的吗?阮司乘听明白了南昭帝的潜意思。也正因为听懂了,他才恨不得自己什么都听不懂。林氏。她怎么会!她怎么能!她怎么有脸做出这种事情!她怎么敢的啊!阮司乘深吸一口气。“多谢父皇。”
一字一顿,堪称字字带血。“明日参加朝会,你便是南昭太子。”
至于今日……南昭帝闭了闭眸子。“你该去看看你的母亲了。”
看看母亲?没错。确实应该要去看看了。阮司乘没有回应南昭帝。这一次,他直接抬脚离开了此地。倒是真有几分先皇在世的模样……看着阮司乘的背影,南昭帝脸上的散漫渐渐褪下。曹老太爷不愧是曹老太爷,眼光就是毒辣。且让他将这小子的牵绊一点点全部斩断,为他铺上南昭称霸天下的基石。不论是林氏,亦或者是……阮软。想着自己派出去的那批杀手,南昭帝起身,伸手端起了旁边太监适时递过来的酒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下辈子,还是不要投身帝王家了……南昭帝这么想着,他酒杯口微微倾泻,将上好的酒水在地上洒了一圈。……阮司乘去见林氏的时候,林氏正在刺绣。针尖挑开了她的皮层,在布头上引出了点点红梅。“你怎么敢的?”
阮司乘安安静静的坐到了林氏对面。他看着林氏将刺绣收好,看着林氏将视线转过来,面色只余疑惑。“生而不教不养,临到头了却能那么理直气壮的把她推出去,林氏,你怎么敢的?”
“你竟连一声母亲都不肯唤我了吗?”
林氏依旧是神情平淡。她掀了掀自己的眼皮子,话语冷漠。“你不是要争权夺利吗?怎么,现如今我肯助你了,你又来这里撒泼后悔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