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非是贪嘴的人,可此时瞧着云浅吃下点心后眼角所带的幸福,让阿青忽然很好奇,公子亲手所做的点心会是什么味道。 若是道韵在公子面前都算不得什么,那他亲手所做的食物,是不是吃了就能够悟出些什么来? 阿青想着,低下头啐了自己一声。 贪嘴就贪嘴,就别给自己找什么理由了,不过几块热腾腾的糕点,悟哪门子的道…… 可。 阿青眼睫眨了眨。 的确很好奇。 好奇能让那个眼眸总是平静若幽潭的云浅变成这样带着几分小女儿姿态、眉眼间洋溢着幸福的点心,会是什么样的味道呢? 若非是亲眼所见,阿青单凭自己是不会想到,云浅居然会这样软乎乎的。 不单单是云姑娘,徐公子也很温柔啊,和与她谈话间的刻意疏远不同,对云浅那种说不出是宠溺还是宠爱的眼神,让阿青只是偷偷看了一眼就心情雀跃。 啧。 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两份情感是信任与感情。 想要的友情与憧憬爱情。 如今竟然一起栽在了这小夫妻身上。 是她不对劲还是这个世界不对劲。 嗯。 一定是自己不对劲。 阿青在一旁看着云浅和徐长安互动,顿时间明白那些小姐妹整日对着祝平娘和陆姑娘在磕些什么了。 的确上头。 虽然她既喜欢云浅又喜欢徐长安,可当两份感情叠在一起,竟然让她连一丝丝嫉妒的心思都升不起。 阿青抬头看过去,只见徐长安正站在云浅身后仔细打理她因为小跑而有些凌乱的长发,青色缎带被解下,云浅一头黑发倾泻,而徐长安认真细致的模样如同他指尖流淌而过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在这一刻,阿青忽然想起了不久前,云浅伸手去摸她头发的样子。 那手法,着实有几分想要撩乱她长发的意思。 是为什么? 阿青之前不明白,可在这一刻,她隐约觉得云浅是故意的。 这位云姑娘是故意不整理她略显狼狈的头发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让徐长安给她打理,好享受被照顾的感觉。 会……会是这样吗? 阿青不敢置信的看着云浅,眨眼的频率不自然的加快。 如果云浅真的是故意的,不,阿青有很大的把握,云浅就是故意的。 从见面之后云浅各种小动作和细节能够看的出来,她此时就是一个会向丈夫撒娇的小娇妻…… 那问题来了。 云浅自己找徐长安撒娇就算了,为什么要撩她的头发? 应当不会是要带上自己一起撒娇吧。 不瞎想了。 “……” 阿青默默的转过身。 对于一个动了凡心的单身女人来说,精神伤害着实有些抵抗不住。 —— 云浅站在那里,感受着徐长安在给她扎头,心想徐长安说话有时候也是不算数的。 比如,明明拒绝让她进厨房后说了撵她走的话,可转眼就给她整理,这可不是让她回去的态度。 徐长安的视线落在云浅雪颈上,随后拿起青色缎带,手臂顿了一下。 他想起了当初在岛上的时候。 云浅赤脚不慎被山石划破了脚,然后许久一段时日都没有再出门过。 她总是这样柔弱的,吹个海风就会头痛,哪怕是从小楼去后山竹林的那一小段路,若是自己不背着她走,单单是个来回就能让她大口喘上一刻钟。 可如今就是这样一双纤细的踝足,却随着他翻山越海,来到了这个晃晃荡荡的大船上。 徐长安捧着云浅的头发:“小姐,我不许你进厨房,是不是过分了。”
明明,云姑娘对他是这样百依百顺,他却能狠下心来欺负人。 “?”
云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过分? 点心很好吃,唇齿留香,想要让夫君也尝尝。 “我都是为了你好。”
徐长安说着自己一度不喜欢的话。 “我知道。”
“小姐,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
云浅不明白徐长安为什么要强调,因为她在夫君面前永远都是说真话。 徐长安一边整理云浅略微凌乱的侧发,一边道:“我说过,一些小姐不感兴趣的事儿,诸如修炼之流,就当是……为了我修炼,为了我努力。”
“我记着呢。”
云浅点点头,此时徐长安将头发给她重新整理好,她便转过身,安静的看着这个有些不安的少年。 他在不安。 为什么。 云浅收起了一切小心思,她扫过去的是毫无波动的视线,看似冷漠,可牵住了他的手,认真的说道。 “你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没什么。”
徐长安移开视线。 云浅看着他。 自家的夫君以长安为名,他做事情兴许会拖沓许多,可极少会有这样不安的时候。 可是他却说他没事。 “是骗我?”
云浅问。 “不敢。”
徐长安就败退了。 “好吧,如今的确……”徐长安牵着云浅的手,无奈的叹气:“稍稍的有些不甚安心。”
“为什么。”
“我也不太明白。”
徐长安摇摇头。 从祝平娘感觉到他天赋不错,给她演示剑招,徐长安就有一种淡淡的不安,而这种不安心在云浅跑过来要进厨房的时候,在他的心里被放到最大。 “不明白?”
云浅看着徐长安的眼睛,平静的说道:“你该是明白的。”
徐长安:“……” 终于是服了,他苦笑一声:“我真是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小姐你。”
“嗯。”
云浅理所当然的应声。 徐长安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问:“小姐,可还记得我当初说服你来修仙时候的理由?”
“因为是你要求的。”
“不是,我是说,我给你找的理由。”
“嗯……”云浅想了想,说道:“是为了以后有路走。”
那时候,徐长安告诉她修行是为了让她以后能够有路走,云浅当时不明白,如今也不明白。 对于有着“云浅”名字的姑娘而言,道路的起点和终点已经是确定的东西,所以夫君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喜欢睡觉休息,不喜欢走路。 “是啊,为了以后有路走。”
徐长安感慨一声,然后轻声说道:“花月楼的姑娘们,小姐这一路来可瞧见了。”
“嗯。”
云浅点点头,她自然是看见的了。 “小姐觉得,这些姑娘是有路走的吗?”
徐长安问。 云浅眨眨眼,没有说话。 姑娘们看着生活的很开心很高兴,亦有人护着,可生活的称心不代表这是她们自己愿意选择的路。 “所以,我方才在想……若是我没有幸运到被祝前辈选中。”
徐长安转过身,轻轻环住了云浅的腰,在她的耳边说道:“那小姐随我出来,便真的是来吃苦的。”
不能修仙,他就需要出去赚钱养家……云浅就会被迫的学会如何做饭,被迫的学习如何去做一个好的妻子。 想到这里,徐长安就有些不安。 要是当初他的运气差了一些,没有被祝平娘青睐…… 要是他的系统仍旧还犯着病…… 那么如今能摆在他和云浅面前的路少的可怜,只怕也只能被动去选择。 一想到云浅跟他出岛来受苦,哪怕云浅甘之如饴,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能让徐长安不安的,只有无法给云浅更好未来这一个可能。 “……”云浅听着徐长安的话,眨了眨眼。 偶尔会因为这些小事而思考许多的夫君,在她眼里也是很让人喜欢的。 “所以呢。”
云浅问。 “担心自己以后若是没有什么出息,在修炼上闯不出什么名堂,不能给小姐更多选择的机会,这可怎么办。”
徐长安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 一想到自己以后变成无用的人,让云浅进入只能被推着走而无法自己去选择的未来,他就会有些许的慌张。 “闯不出什么名堂?”
云浅想了想,认真的说道:“你是很厉害的人,不会这样的。”
徐长安:“……” 听着云浅的话,徐长安脸上的苦笑又添了许多。 就是因为周围的人会这样想,他才会心虚啊。 祝平娘总是夸赞他的天赋,可只有徐长安清楚他的天赋是靠着作弊得来的,所以因为天赋他越是被重视一分,心里的愧疚和不安就会重一分。 非是自己所真实拥有的天赋,就如同水中泡影。 他沉默了许久,说道:“可我的天赋,一言难尽。”
都是系统给的,是虚假的。 “不明白。”
云浅摇摇头。 徐长安搂着云浅的手微微用力,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一些。 之前祝平娘一句他的剑招之上有着温梨的气息点醒了他。 他在剑道上其实没有什么天赋的,不过是一味模仿师姐,照虎画狸花。 而他本身的天赋,更是尽数来源于系统,倘若没有系统的帮助,他现在还苦苦在练气境挣扎,又如何能单凭天赋就入了暮雨峰前辈的眼? 失去了这些,徐长安抛下光环,发现的是一个平庸至极的自己。 这样的他,以后如何能给姑娘挑选什么道路。 所以才会看起来心事重重。 云浅:“……” 此时的云姑娘眼里起了些许凌乱和……没有底气,她小声问道:“谁说你天赋一点都不好,怎得这样说。”
“我的天赋我自己知道。”
徐长安忍不住叹气。 天才与凡人的差距,徐长安很清楚。 正如他与温梨之间的天堑。 在修仙界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唯有获得了力量,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徐长安在进入朝云宗之前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可他的天赋却始终一般,那种每日努力修行,可灵气百不存一的修行进度让徐长安意识到,他本身的天赋十分平庸。 唯一勉强算是入门的剑术,也不过是从温师姐那里模仿而来的一分剑影。 然后系统出现了。 一个系统的产物,让徐长安一夜之间明白了天才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在服下系统给的改变资质的元气之后,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以往排斥抗拒的灵气变得亲近,如同世界万物在对他发出邀请,争先恐后的想让他去了解。 曾经狭窄的道路对着他敞开了大门,任由他去感知其中的奥妙。 从那时候,徐长安才明白,为什么天才和普通人不一样。 这样可怕的差距,正是天才与普通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而温梨……她甚至和那些天骄们之间都存在这样的鸿沟。 在了解了天赋的差距之后,徐长安才知晓温梨究竟有着怎么样光明的未来。 自己呢? 如果没有系统,他现在仍旧是之前那个浑浑噩噩的状态。 如果没有温师姐,他该是连先生讲解的剑之道的皮毛都摸不清楚。 修仙界的大多数是普通人,而他就是普通人。 云浅呢。 她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天生无法修炼,丹田存不住灵气…… 所以,如果没有这些机遇,那以后他和云姑娘一个是天资平庸的修行者,一个是无法修行的凡人,这种跌落感对于想要给云浅更好生活的徐长安而言,足以让他感受到危机和不安。 云浅:“……” 她现在难得的不想开口了。 徐长安的天赋大概是在天地元气都被她的气息湮灭后,单单靠着吸收残渣都能练气的程度。 至于说剑招,温梨的剑意岂是那么容易窥视模仿的。 可这些,不能由云浅说出口。 云浅也环住徐长安的腰,视线飘忽。 “小姐,我与你说这些可不是说我自卑,觉得自己是无用的人了。”
徐长安忽然说道。 他从不是妄自菲薄的性子。 哪怕是受系统和祝平娘的“恩惠”,可这些也是他的机遇,如何将这份不安化作动力才是他需要去思考的事情。 他其实是在害怕。 害怕云浅修行之后,也是自己以前那样平庸的人。 害怕云浅就像是以往的自己,浑浑噩噩的修行,无法感知到天地的真谛。 害怕自家的云姑娘只能仰望天穹。 在没有得到系统的天赋之前,徐长安从未有想过原来天地灵气能这么主动。 若是云姑娘真是平庸的该如何? 若是她当真无法感知到属于【天才】的那一片璀璨星空,只能按部就班的修炼…… 他恐惧着这件事。 —— 一旁,阿青默默的抽了抽嘴角。 嗯,方才公子那种‘柔弱’的状态,让她心动了。 那可是迷茫不安的少年人,让人很有保护欲啊,正需要一个大姐姐抱着他好好安慰。 好在,云浅是很合格的温柔乡。 阿青在喜欢之后就是恼怒。 石青君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教人的? 公子的天赋差? 朝云宗都没长眼睛吗,怎么会让公子产生这种奇怪的认知。 她行不行,不行自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