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刘老板肉眼可见地身形一顿,随后拿起笔在白纸条上写下几个字,对折收入一个锦盒中。“鄙人知道了,敢问二小姐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当然”叶棠宁从衣袖中取出一卷画卷,在桌子上徐徐展开。画上的女子肤若凝脂,腮如新荔,眼如秋水之波,脉脉含情,眉若笼烟含黛,似有愁情。面如春晓之花,唇若红缨欲滴。不只是刘老板,就连远处遥遥一瞥的陆时鸣,都不由得当场愣住。画中女子美若天仙,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画中仙更美,还是笔下功更神。“我想知道关于她的全部资料,越多越好,价钱您随便开。”
叶棠宁将手边剩下的四张银票推向刘老板,后者只是推手婉拒。“二小姐,您有所不知,流丹阁有流丹阁的规矩,只卖情报,从不助纣为虐。二小姐还需将找人的缘由告知一二。”
闻言,不由让叶棠宁一愣,这她倒是没想到。不过,在地府呆了这么多年,她胡诌瞎编的本事早就练就的炉火纯青,便将那天在林府发生的事虚虚实实地讲出来七八分。“那位医士说我已经没了脉搏的时候,我分明还能听见他说话。可是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被打晕了。再醒来,发现我在一条河边,有好多人都在等着上船。有两个船夫,一黑一白的,周围还有不少官兵监守。我正奇怪呢,突然就听到有人说这是黄泉,那些官兵其实是鬼差,要把我带到地府去。”
随后又将当时的情况危急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遍,才说到重点。“突然间,一个女子冲出来救了我,并且向那些鬼差求情,让他们把我放回来。她就是画上的那个女子,不过她希望我可以帮她洗清冤屈。”
接着又是一番洋洋洒洒的叙述和渲染,直到讲到她重新回到阳间,整个故事这才结束。“二小姐,您的故事确实讲得很精彩。”
“你不相信?!”
也不怪刘老板此刻多疑,什么黄泉鬼差,哪怕是个正经人讲出来,都会被当作玩笑话,哪有人会当真。更何况是京都中“大名鼎鼎”的将军府二小姐呢。正在叶棠宁焦灼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酒杯落地的声音。二人纷纷转身看去,只见远处的陆时鸣已经喝得不省人事,躺在卧榻之上。见状,刘老板声音一贯淡淡地说道:“二小姐的故事,刘某自有办法辨别真伪。不过,若是二小姐是诓骗鄙人的话,不仅不会获得情报,流丹阁日后,也不会与二小姐合作的。若是确有此事,两条情报,刘某定会为二小姐如实奉上。”
随后,刘老板从桌子上拿走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留下一句“定金”便离开了。……叶棠宁一回到叶府便在自己的小院里摊开纸张,笔尖沾墨开始作画。今天答应了叶萧廷一套四幅画,方才又给他送过去一幅,现下还差两幅,还是趁这回没有什么事先画上两幅吧。一幅画堪堪画完,正摊开在一旁晾着,落月阁外便响起了敲门声。生死簿先她一步跑过去,将门打开。“闺女啊,爹有事要问你。咦?这小丫头倒是看着眼生。”
“哦,她是我从西山带回来的。无父无母,见她可怜,便让她跟着我了。”
叶棠宁一边信口胡诌,一边慌忙将方才做好的画卷藏匿起来,她可没打算让叶萧廷现在就知道她会画画这件事。“爹,你说找我有事?”
“哦,爹想问问你,那个送你画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叶萧廷慢条斯理地踱步到石桌前,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这天下哪有这种大好人,会平白无故地送出两幅画工精良的绝世画作。“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外地人,来京都就是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妹妹的。说起来也真是巧……”叶萧廷听着叶棠宁口若悬河地将她与那位画师如何相识,如何讨画,最后那画师又如何赠画相求全部讲了一遍。听上去倒是天衣无缝、情真意切。可叶萧廷做觉得心里不踏实,初入京都地外地人,孤苦伶仃前来找人……叶棠宁是什么性格他可太是了解了,风风火火的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他现在甚至觉得,整个事情应该是叶棠宁讨画不成,一气之下将那可怜的画师关押起来,逼他作画。不过,叶萧廷面上仍是淡定如常,随便寒暄了几句,便借口离开。临走之前,他的余光忽然瞥见在重重宣纸之下,被遮盖起来的画卷的一角。见状,他的脚步更快了。这画师可真是太可怜了,初入京都便被他闺女威逼作画。直到来到前院,叶萧廷才将管家唤过来。“管家,你去派几个身手好的人,跟着二小姐,看看她是不是最近认识了什么画师。”
管家听完吩咐便离开了。不过一会,又有人来报:“老爷,扶华公主请二小姐前去公主府一聚。”
……扶华公主喜静,因此公主府内园林众多,竹林清幽,花草淡雅。“皇兄,扶华方才已经派人给将军府送去请帖了。”
“这回麻烦你了。”
沈京华站在院中,随手向池塘中洒下几粒鱼食。“皇兄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年若不是皇兄北上大挫犬戎锐气,一举收复五座城池,让犬戎不敢再犯。扶华恐怕现在都已经被送去和亲了。”
想起当年的事,沈京华胸中便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当年犬戎屡次冒犯边境,在这之前的十多年里,大梁根本无力与犬戎较量。老皇帝甚至连和亲的圣旨已经拟好了,犬戎的使团已经在路上了。沈京华听到这个消息,一气之下便带领三千铁骑攻向犬戎,不到半个月,所谓的犬戎不败之师便已经溃不成军了。五个城池收复的消息一传入京都,扶华和亲的计划也就随之搁置了。老皇帝根本不会管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就像当年对他的不管不顾,对扶华的卖女求荣,甚至还有对叶棠宁的一味宠溺,他做的一切,都只考虑他自己。叶棠宁被公主府的下人领到了沈京华在的这个小院里,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扶华公主行了一个礼,随后直直的冲着沈京华走过去了。关于叶棠宁的大名,扶华公主多少也是听说过一点的,不过她素来喜静,不愿他人打扰,也知道人言可畏,因此,心中并没有先入为主地给叶棠宁安一个坏名声。并且,皇兄的事她也不便多问,便借故离开了。叶棠宁冷着脸走到沈京华跟前,方才她甫一从马车上下来,就有一个小乞丐给她的手中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寻人之事年代已久,周折颇多,恐怕要花费些功夫,让她不要着急。更重要的是,纸条上赫然写着她昨夜为何会躺在地板上睡着的罪魁祸首:沈、京、华“王爷好兴致啊。”
此仇不报,她就不叫叶棠宁了。只是她还有来得及动手,一阵眩晕感突然袭来。“你中了毒,本王尚未寻到可以根治的解药,当下只能先用药阻碍毒素蔓延。公主府已经熬制好了汤药,你需要每日药浴一个时辰。去秦王府不合规矩,在将军府又怕被人察觉。本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公主府最为适合。”
叶棠宁此刻已经有些身形不稳了,心中暗骂不止:你大爷的,现在装什么知恩图报的君子,昨天夜里把她往水池里扔的时候也没见一点手软啊。“小女多谢王爷。”
后面几个字咬的极重,若不是头晕的难耐,她现在非得将沈京华大打一顿了不成。沈京华将她带到公主府的一处密室里后,嘱咐她如何用药。密室很小,中间有一个厚厚地屏风隔开,沈京华站在屏风之外。叶棠宁则因为头晕难耐,直接走到屏风后面,褪去衣衫开始药浴。只是这时,叶棠宁手腕上的一个小挂件突然一明一灭地闪现微弱的红光。“糖糖,因为阴气有限,所以只能在三个时辰之内预报。”
生死簿飘在叶棠宁耳边悄声说道。三个时辰。叶棠宁内心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沈京华怎么跟个大冤种似的,三天两头的就要出事,一点都不消停。同样是主角,怎么叶安宁那边就安安分分的,一点意外都没有。叶棠宁无奈,“阿布,你去跟着他,有什么意外先顶一下,我一个时辰之后再去。”
药浴是当然要泡的,病也是当然要治的。至于沈京华,他不是还有三个时辰吗,应该来得及。随后,她随手翻出一个荷包,看着眼熟,好像是叶安宁之前送给她的那个。等生死簿钻入荷包中后,叶棠宁才道:“等一下,把这个带上,辟邪。就当是我送给王爷的回礼了。”
也不知是叶棠宁准头太好,还是因为荷包长了眼睛。那个荷包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擦着沈京华的脸稳稳地落到了他的肩头上,上面,甚至还带着叶棠宁手上的水珠。沈京华舌尖从后槽牙上掠过,将肩头上的荷包拿下用力捏在手中,随后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