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是傻子,颉利可汗如此猛攻雁门关,死伤惨重依旧不退,就算部族兵和其他部落都敷衍了事,都不惜将王帐兵都填了进去,竭力猛攻。 这种反常的现象很快引起了各方的怀疑,最直接的当然是苏定方和图利可汗。 这两人都身处战场,自然知道突厥如此猛攻,看似战事惨烈,但实际效果很有限,如果长年累月,而雁门又没有援军,甚至刻意不发援军,倒是有可能攻破……比如几百年后的“杨无敌”。 呃,陷害他的也是个演义小说中的白脸大奸臣,庞太师。 但如今局势大不一样,名义上的雁门主宰者李善几乎不可能遭遇到这样情况。 上得陛下爱重、平阳公主力挺,仅仅在河东道内,也有着诸多援手……最直接的就是任城王李道宗。 关键是李善名义上是没有陷入夺嫡之中的,朝中、后方没有扯后腿的必要……这也是李善决定赴任代州时候,下定决心要隐瞒与秦王李世民的联系的原因。 嗯,实际上,李道宗也隐隐有这种意向……谁都不想做下一个淮阳王李道玄,谁都不想背后有个原国公史万宝那样的人物。 这也是一直在外任职的李道宗没有选择立场的一大原因……万一自己沦落到堂弟李道玄那般处境,可不会出现第二个李怀仁。 所以,雁门关无论是兵力、粮草、军械各个方面,都有着充足的后援,颉利可汗如此大张旗鼓的攻打,必然是有着后手的。 苏定方能如此确定,那是因为他在军事上的直觉,而突利可汗却找得到实际的证据。 阿史那·舍尔,这位阿史那部族中依附颉利可汗的二号人物,在抵达雁门关的第二日就悄然失踪。 不仅仅是阿史那·舍尔一人,其部族的精锐骑兵也都不见了,突利可汗甚至怀疑颉利可汗还遣派了部分王帐兵。 突利可汗虽然不知道内幕,但能肯定,阿史那·舍尔就是颉利可汗的后手,只是不知道这后手到底在哪儿? 想了又想,突利可汗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想不明白才是最合适的,如果探查出来,自己怎么办? 难道让亲信绕路去通风报信? 如果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可真是千夫所指了,到时候颉利可汗肯定会借此弄出很多很多破事……还是别冒这个险的好。 但自己此次虽然是被裹挟南下,但终究违背了几个月前的盟约……唐皇会怎么看待自己? 那位让自己忌惮不已的邯郸王会如何看待自己,会如何对付自己? 突利可汗想想都觉得头痛,心里暗骂,你要逼降苑君璋,非要杀了郁射设作甚?!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杀了郁射设,如何能逼的苑君璋铁了心投唐,不杀了郁射设,李善和朝中如何敢信任苑君璋? 不杀了苑君璋,又如何能挑动突厥内乱? 总不能杀了阿史那·结社率吧? 那可是突利可汗的胞弟,而且杀了他,也无法挑动突厥内乱啊。 距离这儿不远的地方,顾集镇内的李善也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得到了张士贵的高度认可。 突厥主力已经南下四天了,只留下万余突厥兵盯着顾集镇,虽然张士贵不敢遣派骑兵去踢颉利可汗的屁股,也不敢往西南方向出兵,但这万余突厥骑兵盯着顾集镇还行,不过是无法阻止李善、张士贵打探消息的。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夜间出寨堡,突厥兵大都夜盲,顶多在营地周围警戒,以防止敌军夜袭,但夜间是不可能遮蔽战场的。 当然了,斥候夜间外出探查也有诸多不便,不过顾集镇上有千余骑兵,张士贵以薛万彻、王君昊等人领兵出击,突厥骑兵不敢正面抗衡,选择后撤以避兵锋,斥候能顺利的往雁门关、马邑两个方向探查军情。 马邑那边……驻军约莫在七八千左右,其中只有两千精锐骑兵是苑君璋旧部,整体来看,如果突厥不以主力围攻,刘世让守住马邑问题不大。 但等李善听了斥候仔细禀报马邑战况,一脸的羡慕。 呃,如果说和惨烈的雁门关攻防战对比起来,马邑那边简直可以说是在打假战了。 而且还是双方有默契的假战。 用出击次数最多的张仲坚的话来说,经常是双方加在一起骑兵数千,虎视眈眈,但一场战打完,双方加起来伤亡都未必会过百。 要不是因为顾集镇这边粮草不够,刘世让、秦武通都有意遣派部分兵力移驻顾集镇了。 “他们不知道吧?”
李善有些紧张。 朱炜老脸抽了抽,“前去的斥候都是张武安的亲卫,范十一等人并未抵达马邑。”
李善松了口气,如果马邑那边知晓自己在顾集镇,说不定又要横生枝节。 之前几日,李善一直盼着颉利可汗猛攻雁门关,死伤惨重……要知道草原上,首领维系自身的地位,部落人口、畜牧都很重要,最关键的还是人口。 颉利可汗耗费那么大的代价猛攻雁门关,如果没有寸进,或者没有希望,时间一长,粮草不济,撤兵几乎是肯定的。 但如今,李善心有疑虑。 颉利可汗闹出这么多大的动静,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独子,裹挟突利可汗南下,不可能真的雷声大雨点小。 众人跪坐在屋内,不是因为没有胡凳,而是因为没有那么大的桌子,地上铺筑一张极大的地图,是用多张羊皮缝合而成的。 早在去年,李善刚刚赴任代县令,就开始打这个算盘,总不能自己麾下领土有哪些都不知道吧? 之后李善的权责范围渐渐扩大,但霞市的生意也越做愈大,才有了这张揽扩朔州、代州、忻州的地图。 李善几乎是趴在地图上,手指头顺着朔州与代州的边界处一点点摸过去,“难道是小道?”
“不太可能吧?”
王君昊迟疑道:“顶多容一骑通行,一旦堵死……而且定方兄不可能不防,比如西径口,定方兄遣派三百步卒防御。”
王君昊是河北人,张士贵是洛阳人,朱炜虽是关中人,但也是从河南迁居而来的,对河东地势算不上太熟悉。 坐在最下首,生于太原的太原温氏的温邦指着地图,断然道:“必是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