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周之时,衡量一个宴会好坏的标准不光是有多少种食材和酒,也包括有多少种酱料,有没有音乐伴奏,以及最重要的——有没有足够隆重的“礼”。 按照这个标准,姚远和杨戬用来款待四方商贾们的宴会绝对算得上是豪华。 那些猴子变成的仆人当然不懂什么是“礼”,但西岐的迎亲团队却懂,而且为了不致于在商人面前丢人,他们带的还是精于此道的人。 他们带了一套符合“公子”的礼仪班子,以及饮食用具、古琴、埙等乐器,务求不让伯邑考丢人。 听到姚远说要用最高礼节去款待这些商贾之人,即便知道姚远他们是仙人,西岐的礼乐班子也依然有些不太满意,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去参加这种“乡饮酒礼”实属是被轻贱了,属于“非礼”。 其实这年头商人的地位并不如封建王朝时那么低,因为夏商周时都是“工商食官制”,也就是说商贾也是可以做官的。 只是和乐工相比,这地位依然不能算高——人家连天子可是都能教训的。他们演奏也只给天子和诸侯演奏,区区一些小官还没有资格上礼乐这种大雅之堂。 最后姚远好说歹说之下,又答应给他们一部“仙乐”《平沙落雁》的简谱后,他们才勉强答应,而且说自己只是“为公子和仙家弹奏”,只当在席的商贾都不存在。 于是这礼节就这么定了下来——虽然没有钟鸣,但却有琴瑟埙笛;虽然没有列鼎而食,但猪、牛、羊,还有鹿肉和鸡肉却也都有供应;虽然公子不直接出席,但却会将这次宴会记在“史”上。 于是这些到访的商贾们都狠狠地体验了一番什么叫“非礼”,而且他们都被非礼得很爽,很想经常这样被非礼一番。 即便不是这种礼节,饭菜的质量本身也是极为到位。 和时下流行的白水煮肉不同,姚远在煮肉的汤里不止加了盐和青梅汁,还添加了花椒、茱萸、川芎等香料的酱料。配肉的除了各种肉酱和鱼露外,以面粉、豆瓣酱为基底的素酱味道也是极为鲜美,用的还是上好的青盐和白糖,质量比《周礼》中介绍的还要强些。 受此大礼,这些商贾哪怕都是蠢蛋,也该知道西岐对他们是有需求的,否则不会如此折节下交。不过既然西岐这些人沉得住气,他们也不好张口问。 直到饭后的酒也端上来后,才终于有人沉不住气,问起了西伯侯他们的用意。 见状,姚远也没有再卖关子,而是拿出了自家的货物。 桐油什么的就不说了,殷商的人已经知道它能用来做什么,价格体系也已经完备。不过当那红糖、白糖糖和甘蔗渣酿的酒也摆上来后,他们才发觉到了商机所在。 这酒也就罢了,除了价格便宜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这糖... 能够把身家做到如此之大的人都不是傻子,他们只是一尝便知道这糖绝对是好东西,不管是做成糖浆还是加在水、酒、菜里,这东西都能令其增色不少,至少不比蜂蜜差。 问题是价格——如果价格太贵的话,那就只能充当奢侈品来卖了。 但当姚远说出它的价格后,商贾们便一个个都坐不住了——因为姚远说的“红糖”价格只有同等重量蜂蜜的十五分之一,那精制的“白糖”也只有八分之一,哪怕他们翻一倍价格卖,也比市面上的蜂蜜要便宜得多。 蜂蜜那是什么?那可是有价无市、堪比黄金的贵重物品,豆腐脑的“咸甜之争”要是放在古代,那是压根就不用想的事——因为甜味剂的价格是盐的好几倍,而且又不是必需品,所以通常人们都吃不起。 但商贾们却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们并不需要把糖卖给庶人,甚至连普通的国人也未必是他们的客户,他们的目标客户群只有贵族。 只要先进贡一部分给贵族,让他们尝到那甜味,以后就不会愁没市场。他们连蜂蜜都能经常消费,自然不会消费不起这糖。 商贾们彼此望了望,然后纷纷点头。 “不知一年能有多少红糖?”
他们非常关心地问。 如果产量不够,那他们依然赚不到多少东西。 姚远大言不惭:“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运不过来也是白搭,你们且先商量好运力和配额再说。”
商贾们压根不信:“这话怕是有些过了,若是这糖泛滥如此,只怕早已风靡华夏。”
“你们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此糖乃九黎出产之物,据称乃是女娲娘娘亲授之法所制。”
姚远开始忽悠了起来,“不信你们将这糖摆在娲皇宫前,女娲娘娘定会有所回应。”
“真的?”
商贾们将信将疑,“这可不是能拿来说笑的。”
姚远轻笑一声,言语中满是笃定:“说了尽管去供,女娲娘娘没反应便是我在胡说。”
见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商贾们决定买一点回去试试。 如果这糖不仅能用来吃,还能成为供神的上好祭品,那价格就又是另一码事了。 姚远倒是丝毫不害怕他们去试,反正女娲娘娘已经被买通,她总不会告诉这些人说这糖和她没关系,只能由着姚远在外面瞎忽悠。 谈好了价格后,商贾们又开始商讨起了量的问题问题。 因为此前没有卖过,所以这些商贾虽然笃定一定能卖出去,但能卖多少,卖什么价格却是说不准的事。 姚远也不拦着他们,因为他请商贾们来就是为了这个。 虽说在重农主义的封建王朝下,“士农工商”中商人属于最末,但在以商为立国之本的商朝,操持商业却是政治正确,除非商王们想要承认自家祖先也“下贱”。 见大家纷纷讨论自己的购买量时,宋异人却突然出了声。 所谓“异人”,其实就是“和他人不同的人”,宋异人能够在殷商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期做到家财巨万,思路自然也不是常人所能有的。 “慢,诸公请听我一言...如果这‘糖’当真可祀,那争配额的便不该是我们。”
他缓缓说道。 宋异人在商贾中还算是有声望,见他发话,其他人倒也都愿意听。 “此话怎讲?”
宋异人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办法—— 因为在座的商贾多少也有些官职,所以卖糖若是做成“官事”,自然是比做成“私事”要强,只要规定糖是祭祖的贡品,那么它就不再是奢侈品,而是必需品。 宋异人建议众人联合起来成立一个“车行”,专门在殷地找一处街道来运输苗地的糖,然后打上官印,再交给各诸侯去贩卖。 如此一来,需要争夺配额的就不再是他们这些商人,而是诸侯,只要把握好糖的总量,诸侯买糖时就会竭尽所能。 即便是商王和小臣们问起来,他们也可以振振有词地说这是在削弱诸侯实力,以强中央——商王武乙一定会非常喜欢这个说法。 毕竟武乙一直想要称帝,改叫帝乙,这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了。 别说那些商贾,连姚远听得都一愣一愣的——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宋元时“官商一体”的那些人所搞出来的种种破事。 原来人的智慧想要开发起来竟是如此之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