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菜场？大家聚在这里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来看砍头呀。”
说话的路人语气带着些许兴奋。 李鹤心里咯噔一声，“砍头，砍什么头，砍谁的头？”
这路人也是个热心肠，见李鹤啥都不懂，随口就跟他解释道： “喏，你看那里站着的那些个人。”
李鹤抬头望去，那里站着一排排衣装华丽，腿脚打颤的官员。 那些官员脸上带着恐慌与木讷，有些嘴里大喊冤枉，口中念叨着陛下饶命，一些官员的胯下甚至流出了些许污秽之物。 他们虽然害怕到屎尿横流，却没有人敢尝试逃跑，毕竟刚已经砍掉两个逃跑得了。 逃跑的人，死的更快。 “他们犯了什么事？”
李鹤忍不住问道。 那路人哪里知道这些个事情，只是说道：“还需要管他们干了什么事？能出现在砍头台上的都是该死的贪官，就像林泽一样。”
一旁，有个知道些许内幕之人正透露着他的听闻。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我跟你们说，刚刚的朝会发生了一件大事！”
众人把目光投向说话之人，眼巴巴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呢，等了好几个呼吸发现迟迟没有下文。 “这位兄弟，怎的不说了，快继续说下去呀。”
那人仰头看天，鼻子上扬，油盐不进。 有人忍不住说道：“别吊胃口了，快讲给我们听听。”
“咳咳。”
那人又咳嗽一声。 正当众人抓耳挠腮时，李鹤递上了一碗刚从旁边酒摊处购买的黄酒。 接过黄酒，那知道一些内幕的路人终于露出了笑容，继续说道： “就在刚刚朝会上，有人弹劾了朝堂百来位官员，甚至还有齐王以及……圣上！”
“弹劾……圣上？！”
有人惊呼出声，随即意识到这是个禁忌话题，于是赶忙压低声音继续问道： “后来呢？”
“就在那官员话音刚刚落下之时，天空瞬间闪过八道颜色各异的光芒，瞬间冲入皇宫！”
有人意识到不对劲，说道：“不对呀，我怎么听到有人说看到百家学院那边有异动，有圣文飞进去了呢？”
那知道些许内幕之人抿了一口杯中的黄酒，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才继续解释道： “听说百家学院的院长也进了金銮殿，至于那八道光芒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旁边，一位老人家缓缓开口。 李鹤闻言，立马端过去一碗新的黄酒。 老人家呵呵一笑，道了声谢，而后开口述说： “传闻帝国有八神祇护佑，才得以风调雨顺，传延至此。”
“这……那不只是传说吗？”
有人忍不住开口辩驳。 帝国秘藏八神祇是连帝国百姓都知道的传说故事，在传说中，它们往往扮演了守护神的形象，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即使到了现今，也还有不少百姓在家中对八神祇进行供奉，朝廷每隔一段时间甚至会召开隆重的祭祀仪式，来祭祀帝国的守护神。 “你们这群小辈只以为是传说，但是我爷爷辈跟我提起过，一百多年前的冬季，下了一场古今少有的大雪。”
“那个冬季异常寒冷且漫长，冻死饿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直到北方忽然亮起一道青绿色光芒，伴随一阵嘶吼，那一场为时一年的大雪才终于化解。”
“有人说，那是八神祇之一的玄武，以吼声震碎西北妖邪，驱散极寒之雪，护佑帝国安泰。”
老人家说得很是玄乎，其暗语不言而喻。 那八道光芒是帝国的八神祇？ 李鹤心存疑惑，却不敢确定。 “那八道光芒真的是八神祇，总不可能是他们让圣上下发的罪己诏吧。”
有人开口，诉说出自己的疑问。 罪己诏？ 李鹤看向开口之人，急忙递过去一碗热酒。 那人没有接，摆了摆手道：“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就在刚刚，圣上亲自拟写罪己诏，拟写完后病倒在金銮殿上。”
因为不少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对方不敢接下李鹤的酒，怕占了对方的便宜。 李鹤心里一惊，到底是谁人的弹劾，居然能逼得永泰帝下达罪己诏。 “各位可知，是哪位弹劾的圣上？”
李鹤询问。 “听说是一个执金都督，完全没听过这个官职，应该知道是个小官。”
执金都督？杜苍听？他跑去弹劾永泰帝，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李鹤心里疑惑，甚至又猜想出所谓的执金都督只是一个幌子，主要是为了打击朝堂上的政敌。 李鹤仍在思考，又听到对方继续说道： “名字我倒是没听人提起过，只知道那位执金都督弹劾了不少人后，陛下就下令将那些罪名属实的家伙斩首示众，然后有了现在这一幕。”
那人指着斩首台说道。 李鹤顺着对方的手指看向斩首台，那里的官员有陌生的，有熟悉的，还有一些是连见都没见过的。 “他们都是犯了事的？”
“对，好久没见朝廷砍那么多脑袋了。要说上一次，还得是十六年前，那会儿我还是个小娃娃呢。”
十六年前，东宫政变。 那件事后，帝国政坛便发生了不小的变动，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百余位官员受到了牵连，影响直至现在。 普通老百姓只以为那些官员死于贪污，却不知道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太子府那一夜的火光造成的。 而今，十六年前的景象再现，只不过这一次受牵连的官员丝毫不比上次的少，甚至犹有过之。 “哎，要说最惨的还是那城墙上的可怜家伙，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就是死了都要曝尸在那。”
“一个贪官罢了，何必同情他，暗地里说不定使劲搜刮我们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呢。”
“说的也是……” 李鹤听到其他人的议论，往城墙上看去。 那里有一具尸体，正挂在城墙的谯楼上摇晃。 尸体面色平静，甚至嘴角带着点淡淡的微笑，任由积雪落在自己的黑发上。 “王深？他的尸体怎么会被悬挂在这里？”
李鹤更加疑惑，他还记得曾在官场时，自己就想让这家伙下马了，奈何小册子上没有记载任何与他有关的罪行。 可以说干净到不可思议。 等等！ 李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本小册子记载了那么多官员，就算是随地大小便这样的小恶行都有记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真的会有官员干净一辈子吗？ 李鹤自然是不信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王深是杜苍听在朝堂上布下的暗线。 小册子就是杜苍听写的，自然没理由将自己暗子的罪行写进去。 执金都督弹劾百官，为什么执金都督在朝堂上的暗子会被吊死在这里？ 李鹤疑惑，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眼中绿芒涌动，续命术暗中发动。 尸体毫无生命气机，但是续命术还是看出了一点东西。 待彻底看清，李鹤瞳孔一阵震动，嘴巴轻张，说不出一句话。 他踏前一步，却发现有一只手正死死地抓住自己。 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赵清武，正拽着自己的手，微微摇头。 ‘凡事不要冲动，切记！’ 原来赵大人说的冲动，不是指拒绝永泰帝重入官场的要求…… 李鹤心神震颤，猛地回头看向那具名叫“王深”的尸体，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因为那不是王深，他是京兆府的京兆少尹，锦衣卫的执金都督，杜苍听！ 正当李鹤心里迷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一辆马车冲入人群，本来还在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四处奔逃，场面混乱。 恰在此时，一只利箭射入天穹，直指城墙上悬挂的尸体。 箭矢精准锋利，划破悬挂尸体的绳索。 没了绳索的牵引，尸体应声而落。 一位脸遮黑布，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踏空而行，接住即将掉落在地上的尸首。 “抓住他！”
城墙上，有将领反应过来，一个挥手，女墙上的一众士兵齐齐抽箭搭弦，直指背负尸体的黑衣人。 面对数千支箭矢，黑衣人临危不惧，瞬间托出背后的阔刀。 那阔刀足有千斤之重，被黑衣人握在手中却轻如鸿毛。 只是一个转身，数千箭羽齐齐被阔刀抵挡。 再是一个转身，箭矢已然化为木灰。 三品武者！ 站在女墙上的将领心里一惊，他本来为来敌只是个四品武者，没想到居然是三品境界的大高手。 武道境界九品，下三品锻体，中三品锻魂，上三品则是体魂的融合。 也就是到了上三品，武者自身便达到了真正的蜕变，甚至可以进行短暂地凌空飞行，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上三品武者，已非凡俗兵器可以伤之，就算是剑阁想要出品一柄能击伤到上三品的武器，也需要很长时间。 在南冥山时，李鹤能侥幸击杀黑泽，并不完全归功于那成吨的火药。 若是没有苗际的神助攻，李鹤早就被续命术复活一万遍了。 “阁下何人，可知与朝廷作对的下场！”
城墙上的将领喊道。 黑衣人没说话，只是握住了那一人多高的庞大阔刀，将其举过头顶，一个重力劈砍。 那足有几十丈高的城墙在阔刀的风压下应声倒塌，漏出了一个可怖的大洞。 这已经不是武者，而是一个毁天灭地的机器。 将领心里一苦，心里奇怪为什么京城的强者还没赶到。 对方在京城如此破坏，按道理百家学院早就坐不住了才对。 还有锦衣卫和无常司，他们为什么不出手？ 将领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但是他知道自己若是敢退缩一步，明日这个城墙上悬挂的尸体就会变成他的。 咬了咬牙，他大手一挥，接着道：“放箭！”
女墙上，士兵齐齐搭弓拉弦，想要发起第二轮攻击。 面对茫茫箭雨，黑衣人没有多做停留，只是手上阔刀一个挥动，瞬间朝城外奔去。 这该怎么拦？ 将领心里已经将京城的高手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希望到时陛下问责，自己能好好的参他们一本！ 就在黑衣人离城墙大洞只剩五十步时，一只长戟飞过，重重砸在了他的面前。 一时间烟尘四起，就算是有着三品实力的黑衣人，也还是在这强大的气浪下止住了身形。 “白袍军甲路常离，请阁下指教一二。”
一身白色铠袍的甲士从烟尘中走出，手上大戟轻轻鸣动，震得京城的土地都在颤抖。 路常离，白袍军甲的最高统帅，亦是路家当代最杰出的天才子弟。 对于对方的话语，黑衣人置之不理。 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应该另想办法逃跑才行。 路常离可不管黑衣人想什么，他大步一踏，长戟直往对方胸口挥去。 面对这难以匹敌的一击，黑衣人面色不变，将手中阔刀横于胸前，利用那比磐石还要坚硬的刀身抵挡。 “叮叮！”
长戟挥砍在阔刀上，发出了阵阵叮当声。 堪堪抵挡住对方的第一轮挥砍，黑衣人猛地提起阔刀反击。 他的周身有蓝色光芒炸开，掀起刀风的同时割裂开了数十丈范围的土地。 路常离被对方的蛮劲震住，急忙后退，这才没有被刀风所伤。 刚败下一轮阵势的路常离没有丝毫犹豫，抬起长戟，再次指向黑衣人。 二者再战。 战场气氛愈渐灼热，一道阴冷的光辉却在此时悄然闪过。 黑衣人刚躲开路常离的攻击，神识却在瞬间给出警报，但已经来不及躲闪开那道阴冷的光辉。 “扑哧！”
鲜血迸飞的声音响入耳中。 黑衣人表情从茫然，逐渐转向难看，而后更是脸色涨红，愤怒无比。 他没有受伤，因为他背上的尸体为他抵挡住了刚刚那一击。 自己没事，他最后留下的躯体却仍在崩散。 见此情况，路常离看向暗处的无常司杀手，撇了撇嘴，面带不屑。 不理会路常离和隐藏在暗处的无常司杀手，黑衣人自顾自跪在地上，拼凑起了那零散的尸体。 路常离没有反应，倒是暗中的无常司杀手已经迫不及待，一次又一次的消失、出现。 等最后一次出现时，黑衣人的身上已经多了数十道可怖的伤口。 身上鲜血迸飞，黑衣人却毫不在意，继续拼凑着地上零散的尸体。 锦衣卫最看重的便是衣锦还乡，就算是死了，也要为他收拾好尸身，带回故乡好生安葬。 虽说是为死人送行，却也是留给活人最后的执念。 而如今，自己却连对方最后的尸身都保留不住。 黑衣人脸颊湿热，那不仅是血，还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