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吹过,荷叶哗哗而响。无伤长老突然问道:“今天夫人神神秘秘,将我们带到这‘息波亭’来,不只是告诉我们神巫门有多少房产吧?也不只是让我等欣赏这风景吧?”
风青青道:“当然不是,今天带箫掌门和段大护法、阮护法前来,是想让你们见一个人。”
箫武韶、阮雄闻言,面面相觑,不知风青青要带着去见谁?箫武韶突然警觉,不会是去见神龙圣王么?可是神龙圣王已经离去了啊。阮雄憋不住,问道:“夫人要带我等去见谁?不妨直说。”
风青青道:“阮护法莫着急,一会便知。”
箫武韶看着四周,见四周除了碧波荡漾的湖水、翠绿欲滴的荷叶、怪石嶙峋的假山,并无他物,问道:“这“息波亭”就这么大个地方,难道还有他人么?”
风青青不语,走到石桌旁边,屈身蹲下,伸手在石桌的桌面之下一按,起身站立一旁,一会只听隆隆响声,忽见石桌向前滑开,石桌下面,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方口来。箫武韶、阮雄见之,无不大惊。谁会想到在这碧波荡漾的湖泊之下,竟然还有机关?阮雄拍手道:“真是妙,真是奇,如此精巧的机关,谁会想到?也只有夫人这样聪慧的人才能如此啊。”
箫武韶也赞道:“外人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机关会在水面之下,妙啊。”
箫武韶忽想起神鹰门的地牢来,机关入口竟在孟一笋的床底下,构思也算巧妙,但和这机关比起来,显然风青青的机关更胜一筹,这地牢不被湖水灌入便是很难。箫武韶向前走了两步,见一段斜斜的石阶向下延伸而去,看不见底,说道:“这不会是神巫门的地牢吧?”
风青青道:“是密室,也是地牢,请随本夫人来。”
箫武韶、阮雄对视一眼,无伤长老也面带疑惑,不知风青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今到了这种地步了,也只能进去一看了。见风青青沿着石阶下去。箫武韶,阮雄依次而入,后面是神巫圣女以及红艳、纪芸。众人进来,只见风青青在墙上一拍,只听隆隆响声又起,机关入口的石桌竟有合上,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忽然“嗤”的一声响,风青青打着火柘,将挂在石壁之上的一盏油灯点着,吹灭火柘,提着油灯向前走去。箫武韶、阮雄忙跟上。走了十几步,到了密室底部,只见路面平坦,风青青提高油灯,众人望去,前面赫然是一间地牢。风青青将油灯挂在墙壁之上,牢中顿时亮了起来,箫武韶才看清楚所在。只见地牢前,胳膊粗的铁棍,密密一排,镶嵌在上下的巨石之中,人若要从这洞牢狱之中逃出去,那是绝对不可能了。再往牢中看去,只见一张石床上面,整整齐齐的放了好几落书籍,箫武韶心想,在牢狱之中,竟然还有心思读书?忽然从书本后面坐起一人来,是一位胡须皆白的老者,看那老者身上的打扮,似是一位道士。只见老者左手拿了一本书,眼睛却死死盯着石墙,发呆不语,一会口中突然念道:“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为什么贫道刚才会做梦?难道贫道还不是真人?不可能,不可能,贫道修炼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达不到这种境界么?”
箫武韶听老者口中念的是庄子的名作《大宗师》里的话,意思是说:古时候的“真人”,睡觉时不做梦,醒来时不忧愁,吃东西时不求甘美,呼吸时气息深沉。见这老者竟追求庄周所谓“真人”的境界,心想真人之理不过是庄周理想之物,大凡古今圣贤,谁能做到?见这老者疯疯癫癫,痴迷其中,自己也应当提醒这老者一番,莫追求镜中花之物。但转念又想,一个人在这黑暗之中,若没有些什么念想,岂不是要疯掉?这老者正是沉迷于追求真人之中,才能活到今天。忽听那老者口中又念道:“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
话音刚落,忽听风青青说道:“你不在意从哪里来么,也不在意到哪里去,但是你还不能放下你心中那份贪念么?”
那老者突然抬起头,见了众多来者,脸上充满惊讶之情,说道:“是黄夫人啊,没想到你还带了这么多人来,你是要结束贫道的一生么?”
风青青摇摇头,说道:“要杀你也不必等到今天。”
老者突然盘腿,身子坐在了床上,道:“夫人关贫道十几年,磨练贫道的性子,你明知贫道痴恋天下的武学,夫人偏偏给贫道拿来诸子百家来,贫道读遍了老庄,研读了孙武,还学了纵横之术,你能不能为贫道拿一些武学之书来看?”
风青青冷冷说道:“没想到被关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忘不掉你心中的那份贪念,武学之书是绝不会给你的,本夫人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些事。”
老者突然大笑道:“你这是对贫道最大的折磨,贫道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你走吧,贫道要修炼了。”
箫武韶听风青青和老者的对话,见老者张口闭口人间庄子之学,自是痴迷于此。只是庄子的真人修炼而成,绝不是念上几句便成的,达到那种心中自然是不能有贪念,首要便要做到神态安宁、心态自然、精神无压,而这老者张口闭口便是真人如何,心中已升魔障,定是不会修炼而成的。又从风青青口中得知,这老者痴恋于武学,已到了不可救药之地。想想贪念不除,真人之炼只是幌子,自己何不揭穿他,想到这里说道:“前辈永远也达不到真人的境界?不如省下时间来,读读圣贤之书,修身养性。”
那老者闻言一惊,从床上立了起来,口中连连说道:“胡说,胡说,你怎么知道贫道达不到真人的境界?只要贫道要修炼下去,终究有一天会成功的。”
箫武韶笑道:“有事便有梦,有思心中便有结,前辈日夜忧愁自己是不是达到了真人境界,那么真人之念便是前辈的心事,前辈心中的结。真人之事不忘,欲望之心不结,那前辈是永远达不到真人的境界了。况且前辈也非专心修真,晚辈说的不错吧。”
老者听罢,连连摆手,说道:“胡说,胡说,贫道真心修真,岂会受你言语干扰?”
箫武韶笑道:“前辈与孔、老、庄三位圣贤相比,可能胜之?”
“贫道自然不能比。”
箫武韶道:“既然前辈自认为不能比,那么孔丘口述千言,志不能达;老子东出于函谷,修为自然;庄子逍遥江湖,意出尘外,亦不过是圣人,而不是真人。”
老者听罢,说道:“你是说,孔、老、庄尚且成不了真人,贫道就更成不了了?”
箫武韶笑道:“虚幻之物,何必强求。”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说道:“年轻时,贫道欲效仿天下狂士,游遍大江名川,不想游历的差不多了,最终却不能像他们那样狂荡不羁,做一名狂人。中年了,贫道眼见神龙圣王崛起于黑水之间,便欲效防圣王,感受威震天下之快感,不想成为阶下囚。如今在这里,点上灯便是白天,熄了灯便是黑夜,贫道又想着做出一些超越自我的事来,达到修真的最高境界,不想一语被你点破,贫道才体会到以前做的一切皆是虚幻。”
箫武韶道:“前辈之所以有今天的痛苦,是因为不能放下心中的欲,做不到物我两忘,空无一物,才会陷入迷途,越来越深,不能自拔。”
老者一脸怀疑的看着箫武韶,问道:“难道你能做到吗?”
箫武韶道:“晚辈做不到,因为晚辈心中有太多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