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
三月三,作为汉人比较重要的上巳节,正是季节晴朗的日子。 兴许是觉得在府中操劳过度有些疲惫,朱由检难得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期,带着齐王府的一家子人乘坐火车前往了燕山县一带踏青。 他没有前往大定宫,而是就在燕山县南部的山中纳凉。 淅淅沥沥的小溪水声悦耳,撸起裤腿,坐在小溪旁青石上的朱由检带着袁禧嫔将腿伸进了溪水之中。 溪水不高,约一尺有余,水倒是蛮宽的,两丈左右…… 溪水水流慢慢,三岁的朱慈烺见溪水清凉,笨手笨脚的脱了衣服,光溜溜的跳进了溪水里。 一入水、冰凉凉的山溪立马让朱慈烺哆哆嗦嗦叫了起来,周素洁连忙将她从水里捞了起来,看的岸边的朱由检止不住的发笑: “山溪冰冷,早与他说了,可他还是下去了,真是不挨冻不长记性……” 朱由检一边嘲笑自己的儿子,一边眺望着远方的青山绿水,旁边的袁禧嫔听到后,憋不住也笑了一下。 上巳节的历史由来已久,在上古时代上巳已成为大规模的民俗节日,春和景明,人们走出家门,集于水边,举行清除不祥的祓除仪式。 在这项活动中,兰草被用作灵物。 兰草有香气袭人的特点,古人在举行重大祭神仪式前,须先期进行斋戒,其中包括采用当时最好的沐浴方式——兰汤沐浴。 沐浴用兰汤,区别仅在于兰汤沐浴是个人行为,多在室内,并可随时实施,祓禊则是集体活动,必在河滨,并须定时举行。 这不、朱由检他们在溪水里玩耍的时候,一些随行的女官也将一些摘到的兰草丢进小溪之中,也算是沐浴过了…… 似乎是适应了冰凉,朱慈烺又光着屁股下了水,在水里游来游去。 在岸上的朱由检感觉有些饿了过后,就对着水里的朱慈烺招呼了起来:“天热水冷,准备上岸,回城里吃“桃花虞”了~” “吃桃花虞咯~~~” 小孩子最为贪玩,最为贪吃,一听说可以凉食“桃花虞”,朱慈烺立马光着屁股上了岸。 周素洁和女官们见状连忙为他擦拭身子,以免着凉。 “启程回燕山县吧。”朱由检起身在女官的侍奉下穿好鞋子后,便扶着袁禧嫔上岸,然后坐上了一辆较为素朴的马车。
他们这家子人今天就四个人出来,其它四名妃子不是在带孩子,就是在坐月子,脱不开身。 虽说只有四个人,但护卫他们的还有百余名锦衣卫缇骑,以及四十多个女官。 孩子闹腾,朱由检把朱慈烺和袁禧嫔、周素洁安排在了后面一辆车,至于他自己则是坐在了前面一辆。 今天为了陪家人踏青,他可是连奏疏都没有批阅。 这会儿趁着回城,刚好可以结余些时间来批阅奏疏。 这不、四轮的马车一平稳启动,朱由检就执着沾染朱墨的狼毫笔开始批阅起了奏疏。 第一份奏疏是南州衙门送上来的,主要是说移民的事情。 距离大明发现南州已经过去七年了,七年的时间,南州的人口和耕地、牧场也急剧上升。 天启十一年的时候,朱由检记得南州衙门只有三个县,人口不过三十余万。 但是今日这份奏疏里,南州的人口已经增加到了五十六万,这次南州知州柳成嗣送上来的奏疏,便是请求开府设县的。 现在南洋是一州三县十二镇六十村,人口上限差不多了,提升为府也的确可以。 想着、朱由检就给南洋批了回复,大致同意同意南州三县提升为三府,并且将十二集镇设县,六十村设为集镇,而后再开三百乡村聚集地。 这么一来,看似将南州的行政班子增加了许多,有些拥挤,但实际上南州的县镇乡村距离十分遥远。 由于南州的地形很有特色,属于东部亚热带山地,中部热带戈壁沙漠,南部地中海气候和温带海洋气候,因此大明在南州的人口聚集情况实际上和后世的情况差不多,人口主要集中分布在东部与南部沿海地区,以及西南地区。 五十几万人分部在几千里的海岸线上,每个村和村的路程更是以天来计算,想要前往集镇都得坐好几天船,人口十分稀疏。 以当地的情况来说,按照眼下大明的标准,老实开发是可以承载两千万以上人口的,但南州上的土人并不多,三府十二县近二百万人的规模足够帮助大明控制当地,没必要继续深入。 真正需要大规模移民的,还是麓川、交趾和瀛洲。 尤其是瀛洲,其局势复杂导致朱由检至今不敢把杨文岳调回京城。 瀛洲人下克上的本性刻在了骨子里,偏偏当地的汉人经过几年迁移也不过区区二百万,占据瀛洲总人口比例仅仅只有不到六分之一。 虽说朱由检用印度厮当、南昆仑监察使司的耕地作为诱饵吸引瀛洲人迁移,但几年时间也就勉强把瀛洲人口控制在一千万左右。 伴随着杨文岳在北州府(北海道)的开垦突破九百万亩,瀛洲的耕地情况也顺应突破了四千五百万亩。 杨文岳在北海道以南迁移田发完的情况下,果断将北海道的耕地公开以一人发三亩的形式发给九州、四国、本岛的瀛洲百姓。 对于人手只有一亩的瀛洲百姓来说,这样诱惑无比动人,许多瀛洲百姓都将手里的耕地退还给了官府,拖家带口的北上前往北州府。 按照这样一来,大概有三百万人会交出耕地前往北州府,而他们交出的三百万亩耕地则是会以一人二十亩的迁移条件来吸引十五万汉人迁移。 虽然杨文岳这么做,但朱由检清楚,这样只是激化瀛洲的内部矛盾罢了。 当汉人和瀛洲人的贫富差距达到了一个阈值的时候,瀛洲人就会不安分的再起波澜。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东军都督府下了令旨,着孙应元再调五营兵马前往瀛洲,让瀛洲保持十二营兵马来提防当地叛乱。 对杨文岳,朱由检也写了一份回执,那就是瀛洲若有叛乱,镇压过后将主谋、次主谋尽数击毙,从犯贬为劳改工,发放的耕地收归布政使司。 虽然朱由检觉得他即便不这么写,杨文岳也会这么做,但为了以防万一,朱由检还是写了。 按照后世的情况来说,瀛洲的耕地最多能开发到九千六百万亩,但那是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即将结束才达到的情况。 以大明眼下还卡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中期的情况来看,人力开发瀛洲会十分缓慢,如果不控制人口,瀛洲的耕地是跟不上人口增长的。 人口怎么控制,相信朱由检不说,杨文岳也知道会怎么做。 合上奏疏,继续处理下一份,而这一份则是军备院呈上来的,主要讲解了现阶段的科技完成度。 朱由检本人比较在意的,实际上是民生上的科技研究,但军备院除了王徵和宋应星以外,其它只擅长军事上的研究,因此民生研究已经迟迟没有动静。 不出意外,这次科学院上奏的研究,主要还是后装火炮和碰撞式炮弹的研究。 后装火炮的研究难度并不大,大明的冶铁技术已经达到可以生产后装火炮的标准,保证密封性的楔式炮闩正在研究制作中,难度系数不大。 不过,相比火炮,炮弹的研究才令人头疼。 历史上的后膛炮和标准炮弹都是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左右发明应用的,但对比枪炮,大明在火药上的研究进度比较缓慢,火药强度不够,想要炮弹爆炸就显得有些虚幻。 军备院对此也只能表示正在研究中,顺带想请问一下朱由检的意见。 只是朱由检或许在参观军事博物馆时见过枪炮的模样和结构,但对于火药,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他只知道十九世纪末发明出了无烟火药,但怎么才能让火药无烟,这就是他的知识盲点了。 因此,对于军备院的询问,他也只能表示不知道。 “恨当年没读军工啊……” 揉了揉眉心,朱由检继续看起了其它奏疏。 对于军备院是否能解决火炮撞击爆炸的研究,朱由检持怀疑态度。 不过即便无法成功,那也不影响大明眼下的世界霸主地位。 当然,如果能成功是最好的,毕竟有了后膛火炮的加持,大明就能在军事装备上保持领先位置。 之后再把后勤这块的蒸汽火车给搞上去,不说称霸世界没问题,至少保持大明日不落帝国一百年领先地位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从眼下西方国家大肆学习明军的战术和火器来看,如果大明没有一些紧迫感,那迟早还是要被西方给追上来的,夜郎自大可不是好事。 如果大明固步自封,反而让西方人先一步研究出后膛炮和后膛枪,那局势就不一样了。 只要大明稍微一衰弱,这群家伙就会重演前世的那翻豺狼模样。 写作业难,但照抄作业却很容易。 大明对军备的思路在朱由检的影响下是对的,可欧洲人在大明的影响下,思路也是对的。 两者的科技比拼,到最后还是得靠数理化,而数理化是朱由检的弱项,因此也是大明的弱项。 朱由检疯狂推广官学,就是为了从大明一亿六千多万人口中,找出一些具有奇思妙想的天才。 在思路对的情况下,东方人不比西方人差,至少朱由检是这样认为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了看成德递交的官学司奏疏看了看。 天启十四年,大明已经开始对江西进行官学推广教育,剩下的还有南直隶、浙江和瀛洲三省没有推广官学教育。 只要这两省也推广了官学教育,那大明就完成最基本的五年基础教育了。 只是,目前官学的推广虽然给大明带来了一千四百多万官学学子,但同时也给大明带来了巨大的财政压力。 截止天启十四年二月二十八日,官学司的官学教习已经达到了六十万人,官学的基础支出达到了二百八十万两,教习俸禄支出达到了七百四十几万两,两者合计约一千零三十多万两。 按照大明去年的情况,朝廷的财政收入只有八千四百万两来说,教育的支出,就占据了财政支出的八分之一。 如果再算上一千六百万两的军费支出,三千九百万两的行政支出,以及工部固定的两千万两“以工代赈”支出,那眼下的大明已经在吃老本了。 每年近四百万两的赤字,只需要二十年时间,就能把朱由检这些年从海外积攒的金银给掏空。 虽说目前海外金银也在不断输送,但一旦南直隶、浙江和瀛洲三省被纳入官学体系,那恐怕学子的数量会骤然增加到两千万人,支出会瞬间增加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加上四百万两,那就是九百万两的赤字,又是一个三饷。 “摊丁入亩……” 朱由检揉捏着眉头,目前就算是他,也暂时找不到能让大明补足这九百万两赤字的办法。 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维持着官学,等到各省官学的第一批学子,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批学子毕业,那样才有可能让教育成本降低。 不过即便降低,也不会降低太多,毕竟官学教习不可能裁撤。 即便学子会骤然毕业三分之一的人,但大明的人口还在不断增长,与其裁减教习,不如维持教习规模来增加教育质量。 一个老师教三十个人和教二十个人是两回事,教学质量变好也是一件好事,不好的事是大明能否负担得起百万教习的俸禄。 这个问题很难有答案,为此,朱由检也只能想着开辟新的财源,或者发行国债,然后让时间来增长大明的财富。 大明的财富增长是一定的,之所以遭遇财政困境,是因为大明还没把大量的生地变现为财政收入。 如果大明能在东北开发出六亿亩耕地,中南半岛、南州、旧港等地开发出四亿亩耕地,那即便粮价贱至一文一斤,大明也能增收数千万两的赋税。 不过,即便是十九世纪五十年代的美国,也花了整整五十年的时间才能达到。 大明虽然比当时的美国提前二十年拥有了拖拉机技术,但想要达到这个成就,也需要二三十年的时间。 朱由检可没有二三十年的时间消耗在这里,大明的金银库只够保持十五年的九百万两赤字。 想到这里,朱由检抬头对正在车上一同处理公务的王承恩询问:“工业区的产量如何了?”“拖拉机年产已经达到了一万二千台,预计年底能达到一万八千台,明年年底达到两万四千台,第二批工业区全部投产,第三批工业区开始建设。”
王承恩不用想就汇报出了情况,并且似乎知道朱由检下一句要询问什么,他直接汇报道: “眼下北山省前后一共发放九千台拖拉机,旧港发放九千台,齐国发放一万两千台。”
“国朝内部的工业机械数量达到一万四千余台,火车车头一千二百,正在建造的蒸汽轮船二百三十艘,预计在天启十五年到天启十八年之间完工。”
“嗯……”听着不断增长的工业比例,朱由检很是欣慰,但欣慰的同时,他也关注起了齐国的情况。 他翻找出了由瀛洲布政使司代呈的齐国国书,金铉在上面记录了情况的各项情况,其中以耕地情况发展的最为迅猛。 国书是金铉在天启十三年腊月三十日书写的,送达齐王府也是昨天的事情。 总体来说,齐国历经两年多的发展,眼下军、民、劳工的数量达到了十二万六千余人,耕地的数量则是达到了十七万亩。 不过,金铉书写这奏疏的时候,最新送达的四千台拖拉机还没有应用上,所以算算时间,恐怕如今的齐国耕地数量应该已经突破二十万亩了。 朱由检上了上心,继续看起了国书上的其它情况,这其中又以粮食亩产最为朱由检关注。 历经两年多的时间,齐国开垦的第一批耕地在去年的收获中,达到了亩产七斗的好情况,金铉对这一部分写的很细致,并认为齐国的粮食亩产在天启十三年能达到一石,明年能达到一石七八斗的程度。 也就是说,西海岸的耕地质量,实际上和大明的差不多,甚至比部分地区还要优渥。 如果小冰河低温期在九十年后过去,那齐国的耕地亩产应该能达到两石的程度。 不管怎么说,按照这样的情况,齐国在保证柴米油盐酱醋茶喝肉食的局面下,只需要三亩地就能养活一个百姓。 朱由检想迁移二百万人前往齐国的想法,大致在未来十年内就能随着拖拉机的不断输入而达成。 “总算有了一些好消息。”
望着奏疏上金铉字里行间透露的高兴,朱由检庆幸自己选了金铉前往齐国,若是选了几个野心大的,恐怕会在之后试图割据。 “对了,黄龙近来有没有前往齐国的动向?”
朱由检合上了齐国的国书,询问起了黄龙的近况,不过对此,王承恩却摇头道: “黄都督每年都能看到齐国的国书,不过他似乎没有想要前往的心思,估计是觉得眼下的齐国小国寡民,不如留在大明有意思。”
“那倒也是……呵呵……”朱由检笑了笑,并没有觉得黄龙这么做有错。 正如后世人都说边疆重要,但如果真的要他们从富裕之地搬往边疆,并且财富不会增长,那他们又有多少人愿意前往? 黄龙不想走是理所应当的,他手中还有几百万两银子,相比刚起步的齐国,大明才是他的理想邦。 以他的脾气和实力,能老老实实不闹事,朱由检已经很满意了,不可能要求他必须前往齐国。 还是那句话,想要诸将心甘情愿的前往齐国,那除非朱由检把齐国发展到和江南一个水平。 如果真的能做到,那不用他开口,将领们也会蜂拥而至。 现在的问题是,将领们都在苦寒之地,好日子没享受过几天。 好不容易可以享受,朱由检就想让他们去比大明边疆更为苦寒的齐国,多少有些不尽人意了。 要是让他们去齐国享受,他们肯定会去,但现在去齐国就是当苦力,比在大明还苦的苦力。 这种苦差事,也就只有金铉这种硬骨头能做了。 好在他做的不错,让朱由检少操了很多心。 “燃儿、焴儿、炅儿三人近来在做些什么?”
朱由检继续处理起了奏疏,但也关心起了自己三个侄子的近况。 对此,王承恩想了想后才说道:“太子殿下近来一直在都察院旁观学习,至于怀王和永王两位殿下则是在内城明时坊的官学就读,还有两年就要毕业了。”
时间进入天启十四年后,朱由检的哥哥朱由校以皇帝身份,册封朱慈焴为怀王,朱慈炅为永王,朱慈炜为定王。 虽说朱由校已经成婚十四年,但他的子嗣依旧只有八个,四男四女。 倒是朱由检虽然成婚时间不足四年,子嗣却已经有六个,四男两女的同时,近来周素洁又怀上了身孕,估计九月就要临盆,届时他便有七个子嗣了。 “烺哥儿和煊哥儿、炯哥儿、灿哥儿四人,等年纪到了七岁,也在大明就读官学比较好。”
听到朱由校让朱慈焴和朱慈炅就读官学,朱由检有些欣慰,同时也对王承恩交代着。 王承恩听后微微颌首,但又询问道:“是就读初学,还是初学与中学一同就读?”
“……”王承恩的话让朱由检皱眉,这也让王承恩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奴婢只是想早做安排。”
“嗯……”朱由检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回应道:“先读完初学再说吧,至于中学,齐国也会有的。”
他的话基本上是说出了他离开大明的时间,眼下的朱慈烺三岁,而就读官学的最低标准是七岁。 初学五年,因此前后相加便是九年。 如此一说,朱由检是准备在天启二十三年或者天启二十四年左右离开大明,就藩齐国。 理解到这层意思,王承恩拱手作揖,表示应下,随后低头处理起了奏疏。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在低头的同时说道:“想告诉别人就告诉吧,也算安安他们的心……” “……”王承恩笔头一顿,回过神来后只能低声应了一声“是”,紧接着不再言语。 之后,马车内除了马车车轮压过县道的声音,便只剩下了山间的鸟鸣溪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