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你的身世吗？”
赵晏如端坐在谢君牧面前。或许是因为多年执掌着赵家作为赵家幕后的掌权人的缘故，赵晏如并没有对谢君牧表现出一个母亲的和蔼慈祥，反而显得有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谢君牧抿了抿唇：“我知道我不是谢靖的儿子。”
赵晏如笑了笑：“谢靖最后还是把谢家留给了你，这个人还算是有点良心。我看不惯他看不惯了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件事他做得还算是像个人。”
“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谢君牧是真的不知道赵晏如何出此言。赵晏如皱了皱眉：“怎么？他没有告诉你的生父是什么人吗？”
谢君牧摇了摇头。赵晏如顿了一下：“那他怎么会把谢家交给你，而不是北辰鸢的儿子。”
“谢家不是他给我的，是我自己抢的。”
谢君牧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面对赵晏如询问的目光，谢君牧几度欲言，但最终还是将话瘪了回去：“母亲，您继续说。”
“罢了，不管谢靖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反正如今家谢家是你的。这个位子你坐着是名正言顺的。”
谢君牧问：“如何名正言顺？”
赵晏如站起身：“你的生父虽不是谢靖，却也是谢家的儿郎，否则的话我当初定会将你带回来的。”
谢君牧问道：“是谁？”
赵晏如回头望了眼谢君牧叹息一声：“你真的长得和谢乂几乎是一模一样。”
谢乂这个名字，谢君牧不是没有听过，但是上一次听还是在自己还在读书的时候。安西将军谢乂，谢靖的兄长，在谢君牧还未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了。“那个时候，他跟我说等他打完那一战就回来娶我，我抱住他就我一个人能不能留得住他，让他撑着回来。他没有回答我。”
赵晏如轻飘飘地说道，“然后我就抱住了他，我和他说，给我一个孩子吧，我和孩子一起等他。但是他把我推开了，他说这样子会误了我一生。”
谢君牧薄唇紧抿等着赵晏如继续说下去。赵晏如叹息了一声：“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倔强得很，我就是要他，他不要我要那就得要。我爬上了他的床，给他下了药，那一个晚上就有了你。”
谢君牧深吸一口气：“后来他战死沙场了？”
赵晏如抿了抿唇：“他的死讯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有孕两月了，你的奶奶知道我有孕后自然是要保住你这个孙子，她长子的唯一血脉的。所以她进宫求太后赐婚了我和谢靖。当时我不想嫁，我宁愿抱着他的牌位嫁进谢家，也无法忍受嫁给谢靖。可是······”赵晏如苦笑一声，“我居然怀着他的孩子嫁给了他的弟弟，这要我百年之后如何去面对他。最可恨的是谢靖，他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他的兄长，也明知道我怀着他兄长的孩子，他居然还想和我圆房，还想要我打掉你，给他生一个孩子。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三年后我与谢靖和离，你奶奶苦求着留下你，留下谢乂唯一的血脉，所以我没有带走你。”
谢君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吹着眼眸不知道心里是何感想。赵晏如看向谢君牧又问道：“你这些年在谢家过的可好？我每月都会让你给你送去零用钱，还有每年的新衣你可喜欢？可合身？”
谢君牧顿了一下，自己从未收到过赵晏如送来的什么零用钱，什么新衣的。赵晏如苦笑一声：“想必你心里也是怨恨我把你丢下的，我给你寄信你都不愿意回，只有在我说要去看你的时候，你喊着不要去，说我抛弃了你，你一辈子都不想见我。所以我也不敢去见你。”
谢君牧噎了噎，信，自己也是从来没有收到过的，不知道是在赵家就被拦下去了，还是说在谢家被拦住了。“那时候小······不懂事，让你伤心了。”
谢君牧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赵晏如能够在赵家掌权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只一眼，赵晏如就看出了不对劲：“商儿，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收到过我给你的东西。”
谢君牧没有再隐瞒，点了点头：“嗯。”
赵晏如愣愣地问：“那这些年我给你的东西都到了谁的手里？”
谢君牧无言以对。赵晏如嗤笑一声：“好啊，谢靖一直和我说你很好，说你不想见我，却原来都是在骗我。谢靖······你做事是真没有想过后果啊，你现在死了，见到你大哥了，你要怎么和你大哥交代啊！”
“母亲，我想告诉世人，我的父亲是谁。”
谢君牧说道。赵晏如合眸片刻之后才道：“不想为谢靖守孝三年是吧？”
谢君牧点了点头：“嗯。”
赵晏如回头看向谢君牧：“为了怡德郡主？”
“母亲怎么知道？”
谢君牧问了一句，然后纠正道，“现在已经是岐阳郡主了。”
赵晏如笑了笑：“你与这位郡主殿下的事情别处可能不知道，但是京畿只怕是没有人不知道了。”
“我想娶她，想要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而不是因为孝期之事委屈了她。”
谢君牧无比认真地对赵晏如说着，“聘礼我已经备好了很久了，我还希望母亲能为我去下聘，别家姑娘该有的，我也全都要给她。”
赵晏如垂眸，若有所思地道：“当年谢乂也这么和我说的，但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给我。”
“母亲，那······”谢君牧询问地看着赵晏如，“可否能为我提亲？”
赵晏如微微一笑：“好。”
应下之后赵晏如又是一声叹息，“真快啊，我的商儿都要成亲了。谢乂······你的血脉，我为你传下来了。”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母亲知道。”
谢君牧道。赵晏如慈爱地看着谢君牧：“何事？”
“郡主殿下她······”谢君牧顿了一下，“她是郡主，身份尊贵，我娶郡主是高攀，所以日后还请母亲莫要让区区行儿媳之礼侍奉。母亲的用度想要多少都可以，只希望母亲不要为难区区。区区自由便是娇生惯养、金枝玉叶被娇宠着长大的。嫁给我之后也应当如同在娘家一般，而不是嫁过来伺候人的。”
赵晏如噗嗤一笑，逐渐忍不住，越笑越大声：“哈哈哈，别人总说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你这媳妇还没娶，就帮着媳妇给自己老娘下马威了？”
谢君牧有些尴尬地看着赵晏如：“母亲······我这是······”“还说什么郡主身份高贵的，依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你的小媳妇儿吧。”
赵晏如揶揄地看着谢君牧。谢君牧嘴角不觉噙了一丝笑意：“母亲英明。”
“疼媳妇是好事情，你如今的模样应该就是谢乂当年的模样。若是那一战他回来了，指不定他也是这么疼我的。”
赵晏如说着又有几分感伤，“你们夫妻俩小日子爱怎么过怎么过去吧，只是有一件事你得依我，不然我可不同意这门婚事。”
谢君牧问：“什么事？”
赵晏如瞥了谢君牧一眼：“我要早抱乖孙。”
谢君牧：“咳咳。”
“你咳什么咳啊，我就这么一个要求，你们成婚后爱怎么玩怎么玩，我不管，但是孙子是必须给我生的。你爹留下你这么个儿子不容易，总不能我好不容易给你爹保下你来，你又不生孩子给你爹又整绝后了吧？我倒是没什么的，就是你以后不好跟你爹交代啊。”
赵晏如突然之间又显得有几分小孩子气，“孩子必须生，男孩女孩无所谓，但是肯定要生的，至少一个。现在我那儿媳妇肚子里有了没有啊？”
谢君牧是真的觉得和自己的母亲谈论这种事情不太好。“母亲，你就别问了，孙子会有的，但是那也至少要等成婚十个月后。”
赵晏如有些失望：“哦，那就是还没有了，唉，你们谢家人好像要孩子都很晚，你爹二十七岁才得了你。哇，老天爷啊，你爹二十七岁那年我才十七岁，怎么就看上你爹那个老男人了呢？啧啧啧。你爹也不是个厚道的，二十七岁还不成亲，乱勾引别人家正当风华的小姑娘。”
谢君牧：“······”赵晏如拉着谢君牧说了一晚上的往事，听得谢君牧都有些疲惫了。“唉，我年轻的时候可真是厉害啊。”
赵晏如感慨了一句，然后看了看已经发白了天空，“哟，天亮了，差不多该用早膳了吧。”
谢君牧的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困顿地对着赵晏如点了点头：“嗯，刚刚已经鸡鸣了。”
“啧，你们真是没用。”
赵晏如嫌弃地看着谢君牧，“这才熬了一晚上就不行了？你们不是能够好几日不眠不休地处理公务吗？你爹当年处理军务三日三夜不眠都没你这么虚。”
谢君牧捏了捏眉心：“母亲，他至少是在处理军务。”
赵晏如目露凶光：“你的意思是比起听阿娘讲故事，你更想去处理军务。”
谢君牧：“······没有。”
“哼。”
赵晏如哼了一声，然后站起身，“行了，你去躺一会儿吧，一会儿早膳好了我叫你。”
谢君牧颔首：“是。”
赵晏如还要处理一下赵家的事情，谢君牧便留下来等着下一任。赵晏如对谢君牧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将谢君牧留在自己的院子里，连续五天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谢君牧，拉着谢君牧叨叨当年的事情。赵晏如明明还不到四十岁，能唠叨的东西却比五六十岁的老奶奶还要多。“主子，不好了。”
谢君牧好几天没见到的谢川冲了进来。谢君牧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问：“怎么了？”
谢川气喘吁吁地说道：“郡主、郡主出事了。”
谢君牧瞬间就站了起来：“怎么了？”
“主子，在你离开京城的那一日，匈奴的使臣就回来了，再次求娶郡主。郡主手持国师之玺闯入宣政殿为自己争取，但是大臣们还是打算将郡主送去和亲。昨天大臣们下令让礼部准备郡主和亲的事宜，昨晚郡主估计是走投无路了，入宫······”谢川说不下去了。谢君牧揪住谢川的衣襟，将谢川揪到了自己的面前：“入宫怎么了？她做什么了？”
挟持咬了咬牙：“郡主在宣政殿纵了火，但是火还没完全燃起就被扑灭了。禁军要拿下郡主，郡主她······她挟持了皇帝，已经逃出京城了。”
谢君牧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好一会儿才道：“为什么现在才报？五天前她就被逼着嫁人了，为什么今日才告诉我？在她被逼出京城的时候才告诉我！”
谢川动了动唇然后对谢君牧跪了下去：“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谢君牧一把将谢川甩开，抬步就往外走，走了几步之后又回过头看向谢川：“郡主往哪里走了？”
谢川摇了摇头：“对不起主子，我们没有查到，好像有人帮着郡主隐藏踪迹。”
谢君牧深呼吸了两下，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那卫王如何？”
“卫王并未有事，大臣们估计也知道自己愧对郡主，并没有为难卫王。”
谢川回答道。谢君牧站在门口一只手抓住了门框，手都在微微颤抖。火焚宣政殿未遂，挟持皇帝出京。他只不过才离开了几天而已，他捧在手掌心的小姑娘怎么就被逼成了这个样子呢？她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告诉，自己现在就算是要找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步微啊。“派人出去，有多少派多少出去。”
谢君牧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找到了也先别带回来，保护好她。”
“是。”
谢川颔首。“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晏如走了过来一脸疑惑，“商儿，你不是要休息吗？”
“母亲，我得先走了，等我回来就接你回京城。”
谢君牧转身对着赵晏如一拜道。赵晏如问：“你要去哪里？”
谢君牧沉吟了片刻回答道：“出兵匈奴。”
赵晏如愣在了原地：“你要去打仗······为什么？不是说，现在匈奴和虞朝交好了吗？”
出兵匈奴，从匈奴那边再打下五十里的地，告诉匈奴虞朝不是不能打了，只是不想打。步微就不用去和亲了，而自己得到的功绩，也足以免去步微一时糊涂犯下的过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