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将蔑视和质疑写在脸上,但纪白染的情绪没有因此产生丝毫波动,她淡然地移开目光。“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云玉清眉梢微抬,他眼中的恶意一闪而过,没给纪白染觉察的机会,他轻微地摆手,饱含深意的目光和身侧的秘书对上了刹那。紧接着,他亲自带着纪白染前往病房。但走了一段距离,那个秘书的身影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众人视线内。纪白染抬脚踏入病房,里面各种各样的药味儿混合在一块儿,令她止不住眉间轻蹙。这个病患究竟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才需要将功效全然不同的十几种药,混合在一起使用?她心中暗暗觉察几分不对,但转念一想实属常规,云家的医术被外界捧得太高,难免有几分露怯。病患双目无神,脸色极其苍白,听见门口有人进来的动静,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掀过分毫。纪白染不言不语,她几步轻轻上前,随手抽出桌上的一张纸巾,覆盖在病患的手腕上,纤细指尖落了上去。只眨眼间的功夫,纪白染的神情逐渐凝重。病患气血两虚,浑身脏器皆是遭受到了剧烈的损伤,眼下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已然是到了病入膏肓的阶段。可细细感受一番,他的心跳又强健有力,活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纪白染还是头次遇见这样的病患,她鼻尖萦绕着混杂的药味儿,心中竟是有了个冷血残忍的猜测。这病纯粹自然产生的概率,堪比云玉清长出一双翅膀,人为的可能性反而更大。“病患的资料拿一份给我。”
纪白染明面上不动声色,看似只是常规问话,心中却实在有些恼怒。医者仁心,如果这真的是云家所为,那未免太过于人面兽心,把人命当成草芥。云玉清的眼神晦暗不明,他没有立时回话,而是满怀深意地凝视着纪白染。一时之间,病房内竟是落针可闻,丁点儿动静都没有。过了片刻,云玉清轻笑出声,眼神里的探究却越发浓烈,他几步走到纪白染身侧,压低了声线,说出口的话似乎是不愿让人听见。“你倒是很让人刮目相看,才只是把了个脉,就看出他身体的不对了。”
他的语气还是带着难以掩盖的傲气,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直说了吧,为了保住他的命,我们云家已经是用尽手段了。但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活不了几天。”
云玉清看似坦诚,实则病患为什么会落入现在的境地,他是半个字都没提及。纪白染的目光直直与他对上,其中的深意不必多说,眼看她非要得到真相,云玉清眼中一闪而过厌恶与烦躁。“是之前被别人带去试药的实验者,至于究竟试了些什么药,我不知情。”
云玉清做出这番解释的时候,神情全然是不耐至极,他强忍怒意,自认算是给够了厉家的面子。纪白染不再过问,她万分熟稔地拿出银针,又朝着一旁等待着帮手的医护人员给了个眼神。一双洁白的手套到了手中,纪白染戴上后在病患身上轻微地按压。“这个地方会痛吗?”
她轻柔的声音问出口,一旁的云玉清紧盯着她的动作,这样的熟稔,不是随意学上几手基本功就能做到的。病患艰难地抬起眼皮,本以为他要答话,仔细看去,他的眼神中却充斥着绝望与痛苦,还有一丝深邃地祈求。是在求纪白染让他得到解脱。究竟是怎样的苦痛,才会让生的希望,在一个病患眼中彻底消散?纪白染没有出声,她的手仍旧在病患的各个穴位上按压,片刻后阵阵银光闪烁,银针扎在了部分穴位上。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已经进行过上万次。病患脸上写满的痛苦,在银针都落下后,明显减轻了许多。“他的脏器很多已经没办法再使用,如果要让他活下去,至少要把心脏给更换了。”
纪白染话音一出,手上的动作再度变换,根根银针转瞬间改换了位置,病患的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脸上的痛苦却又是消散了许多。云玉清的脸色产生了细微变化,他心中骇然不已。止痛药已经用到病患都产生了抗体,也没起过半分作用,纪白染仅仅几根银针,就解决了云家的心头大患。他的眼神中满是深意,诸多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云玉清的神情比起刚才,几乎再也看不见疏远和蔑视。“你这一手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云玉清开口说话时,眼神里的探究让纪白染感到极其不适。甚至于这个答案,光从云玉清的神情揣测,都能看出几分志在必得。纪白染轻微地蹙了下眉,又很快地舒展开来,她不但没有回应云玉清的逼问,反而快言快语,将话说得坦诚而又直接。“每天照我的手法针灸,连续半年时间,再给患者移植适配的心脏,他能多活十年左右。”
见她避而不答,云玉清反倒是更加迫切地想要得知答案。他步步紧逼,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把纪白染给逼退了半步有余。管家的脸色凝重,快步到了纪白染跟前,挡在了两人的中间。“谁教你的。”
云玉清不多废话,仍旧开口就是逼问,他的目光直勾勾凝望着纪白染,仿佛今天不得到答案就不会善罢甘休。纪白染极其不悦地蹙眉,她仍旧不予以回应,反而还满是讽刺地浅笑。“你之前说,医术高于云家,就答应我的要求?”
她的话音刚落,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下一个瞬间,熟悉与陌生的面孔,尽数鱼贯而入,病房内瞬间拥挤起来。纪白染的目光一扫,脸色即刻沉了下来。居然是纪震铭,以及不少厉家的旁支,最后面还躲着满脸畅快与怨毒的纪云溪。他们怎么会这么及时地赶来?纪白染沉默着收回目光,无声地和云玉清对视。违反了诺言,云玉清却笑得十分温和,似乎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所作所为。“我确实答应过你,只不过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能够越过纪家和厉家?”
他脸上的笑意浓重。“现在能说了吗?你的医术,究竟是跟谁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