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起温声对着纪白染安抚,脚下的步伐却径直往相反的地方去了,半秒都不愿多留。纪白染眼中的讽刺更为浓重,他没有给予回话的机会,不过比起拒绝,也许有别的方式,来让他长记性。她将酒杯随手放到路过侍应生的托盘上,陆云起不愿当众丢人现眼,可他的“妹妹”林娇,显然不甘心就此揭过。揉着被捏出指印的手腕,林娇眼中的不快展现得淋漓尽致。从前都是她和纪云溪结伴欺辱纪白染,这样的委屈还未曾遭受过。外加陆云起仿佛撇清关系的言语,林娇心中的怒火层叠,愈发浓烈。“一个野种而已,什么时候也学会耀武扬威了。”
林娇出言贬低,又想到先前她和厉墨北并肩的画面,心中的酸味都要溢出来。从前面对她们的种种恶言,纪白染只会在夜深后躲在被子里低泣,接连几天都因为心底的自卑,甚至不敢正眼看人。可那是从前,不是现在。纪白染的目光不带丝毫温度,也并未夹杂着情绪,她像是在看陌生人,那些刻意诋毁的话充耳不闻。好似蓄力后的拳头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林娇心中憋屈不已,正要继续出言中伤,与她对视着的纪白染,却是忽然笑了。笑意纯粹,竟是连半分怒意也看不见。和那双澄澈的眼眸相对,分明是足以让人身心都松懈下来的舒畅,林娇却觉得心中隐隐发凉。“你说,要是纪云溪知道,你和她千方百计才抢夺到手的未婚夫,三不五时就这么不清不楚——”纪白染拖长了话尾,余下的话半个字都没出口,却让林娇冷汗淋漓。林家连纪家的一半都比不上。她张了张嘴,意欲辩驳几句,但迎着纪白染的目光,违心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不过刹那间的功夫,林娇的鬓角都被冷汗湿透了。“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她出口时,嗓音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沙哑。放过?纪白染想起曾经的种种。想起林娇毁坏了别人的东西,和纪云溪一起栽赃到她的身上。想起她因为在乡野长大,如何辩解也得不到秦佩芳的信任。仿佛没能在纪家长大,苟活在乡野那么多年,就是她最大的过错。“我没兴趣算计你。”
纪白染简洁明了的话,让林娇霎时间心花怒放。当她满心以为这件事会被掩饰过去,她能继续神不知鬼不觉和陆云起来往时。纪白染没说完的话,这才接了下去。“但我很爱看狗咬狗的戏码。”
话音落下,璀璨而又耀眼的明媚笑容,浮现在她脸颊。心脏几乎都在这瞬间停止了跳动,林娇脸色惨白,她连能来这样的宴会,都是因为纪云溪说要休养,把机会让给了她。如果被挑破……林娇惊恐下轻颤了几下,她压低了声音,此时此刻总算甘愿低下高傲的头颅。她低声下气地祈求,心里尚且抱着最后一丝期望。“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听从纪云溪的话,让你平白遭受那么多冤屈。”
林娇边说边打量着纪白染的神情,眼见她没有丝毫地心软,甚至眼神似笑非笑。残留的自尊似乎在此刻被踩到脚下,仿佛遭受屈辱的愤怒盖过了理智。“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不仅好好活着,还傍上了厉墨北!你过得这么好了,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呢?”
纪白染凝视了她片刻,轻笑后移开了目光,从近处等待着差遣的侍应生手里,接过了海蓝色的鸡尾酒。辛辣与甘甜充斥着味蕾,将心底的愤恨尽数压下。纪白染没有回话,她在林娇怨恨的目光下,将鸡尾酒一饮而尽,随后转身就走。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都近乎远到听不清说话时,她的脚步顿住了。“我遭受过的一切,都会逐一奉还。”
“你的怨恨可以先收敛起来,因为这只是开胃小菜。”
太多了。桩桩件件,曾经她午夜梦回都会止不住哭泣的痛苦,绝不会一笔勾销。宴会厅内氛围似乎过于压抑,纪白染缓步走到了花园中,被微风吹拂着,刚才汹涌而出的恨意仿佛都是虚幻。在这个瞬间,她又恢复了以前的姿态。随着微风一并吹拂而来的,似乎还有令人喷张的声音。纪白染低垂了眉眼,不愿意看活色生香的图,转身就要回到宴会厅中,却听到了让她心惊的内容。“我跟厉家那个老头比起来,谁更厉害点啊?”
听声音能准确判断出,源自一个极为年轻的男人。他的调笑过后,是女人故作姿态的娇笑声,还带着几分嗔怪。“厉靖山怎么能比得上你,他可没你这么有力气。”
熟悉的妩媚嗓音一出,纪白染的神情骤然变化。是辛如影!邀请了诸多上流人士的聚会,她都敢背着厉靖山跟人亲密!纪白染接连深呼吸,将心绪给稳住,原本计划回到宴会厅的她,心中的想法产生了变化,她缓步小心翼翼朝着声源处靠近。随着身形不断靠近,纪白染将手包中的手机摸了出来,她要将这一切录下来。扳倒了辛如影,厉靖山也将紧随其后。手机屏幕的微光亮起,但因为纪白染身形隐藏在算得上繁密的景观树中,没有引起分毫注意。男女间的调笑声更加清晰,纪白染紧张到连呼吸都放轻。下一顺,她手中黯淡下去的屏幕光芒,猛地亮起。“铃铃铃——”简约的手机铃声,刹那间响彻整个花园。“谁!”
纪白染的血液都近乎在此时凝固,她原本朝着两人靠近的脚步,也骤然转向!顾不得太多,她手忙脚乱将电话挂断,身上的礼裙却大肆限制了她的动作。“快,快抓住这个人!”
辛如影焦急地出声,她此时的脸色苍白,话音里的欢愉和娇嗔,也在此刻彻底消散殆尽。但凡这件事透露出去分毫……她的神情透露出狠厉,不想承受厉靖山的怒火,那么偷听的人一定要抓到。不仅如此。还要让这个人死得干净,从世上彻底消失!年轻男人连衣裤都来不及全然穿好,他的身形早在辛如影开口前,就犹如利箭般冲出。纪白染果断撕开礼裙,随着刺啦的响声过后,奔跑的速度又加快了许多。但身后的脚步声,正在飞速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