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饭后,戈玫从办公室的门走出来,跟助理小李说了一声要出去办点事。然后,就骑着车子直接去了制衣厂。跟门卫说了声。门卫大爷很热情,亲自带她去了厂长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就是一间低矮的房子。而整个制衣厂,其实,也就是一个围墙围出来的一个大院子,院子里连排的几间房子,规模确实不大,跟之前的毛巾厂那是没法比。按戈玫的感觉,这厂叫个私人作坊更合适。厂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梳着齐耳的短发,戴着个黑框老花镜。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朴实,不大像厂长,倒更像某个乡村小学里勤勤恳恳的老教师。听说戈玫找,吴厂长推了下眼睛,细细打量了下,好奇的问,“我好像不认识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戈玫,娉婷日化厂的厂长,我有朋友在您厂里上班。”
戈玫上前,主动伸出手。“哦。”
吴厂长也伸出手来,与戈玫握了手。“请问她叫什么名字?”
“姓王,王丽平。”
戈玫落座,大方回道。吴厂长满面笑意。“啊,她啊,我知道,她刚进厂那会,好像十四还是十五,还是我亲自带她的呢。说起来时间真快啊,她现在孩子都有了。”
说着说着,吴厂长好像想到什么,看着戈玫的眼神激动起来。“对了,接手以前的红旗毛巾厂,还将厂子做大做强的那位女企业家,就是你吧?”
戈玫微微一笑,“是我。”
“哎呀,失敬失敬。”
吴厂长又站起来,重新又跟戈玫握了握手。“其实,不用说,我也知道,那电视上报纸上都报道过的,我也一直很佩服戈厂长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魄力和能力。”
“吴厂长,过奖了。”
戈玫打断她的话,怕她再继续夸下去,耽误时间。吴厂长也及时刹住。“戈厂长今天来找我,是为王丽平的事吧?不瞒你说,我这些日子也是为她们的安置问题愁的睡不着觉呢。我厂里的许多职工,那都是从一开始就跟我干的。那时候,从三台缝纫机开始,到现在,三十多台……哎,不说那些了。戈厂长放心,就算厂子不干了,我也不会亏待她们。我打算把厂子和机器卖了,攒下的钱都给工人们分了。另外,我也用我一切的关系,为她们找门路,看能不能另换个工作……”最后两个字没说完,吴厂长一激灵,目光怔怔的看着戈玫。脑海里突然闪过一行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娉婷日化厂如今是岗县最红火的企业,在别的国营厂纷纷没落之际,唯有它一支独秀,听说比以前扩大了一倍。那么,要是可以,能不能让她接收自己的几个员工?甭管几个,能有一个是一个。吴厂长不担心厂子倒闭,她最担心的是那些跟随她多年的姐妹,因为厂子倒闭之后而没有更好的营生。像王艳平这样年轻的职工还好些,容易重头再来。可有些上了年纪的,比如她自己都五十二了,厂里还有一个快六十了,而多数都三四十岁的,这样的年纪不好找活干啊。此刻,她看着戈玫的眼神,就跟看个大财主,傍上了她,那她那些职工,起码能多条活路啊。“戈厂长,您喝茶吗?我给您倒茶,哦,没热水了,您等会,我马上烧点热水……”看吴厂长突然热情且忙乱起来,戈玫有些懵,“吴厂长,我不渴,您不用忙。”
“不不不,一定要的。”
吴厂长拿了水壶,在外头墙角那接了水,然后放到走廊外的炉子上。戈玫跟着走出来,看见走廊外不仅有炉子,还有一只张长桌,桌上有锅碗瓢盆。才来时,她没留意,此刻,她十分诧异。“吴厂长自己做饭吃?”
“是啊,我经常住厂里,自己做饭方便。”
炉子火上来了,水壶烧的滋滋响。吴厂长又请戈玫办公室里坐。两人回到办公室,戈玫也不兜圈子,直接道。“我昨天听她姐说,厂子里遇到了一些难处。所以,我今天特地过来一趟,就想问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若是吴厂长愿意,我可以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吴厂长闻言,突然就愣住了。旋即,一股酸涩从眼中涌出。她低下头来,摘了眼睛,默默的用指腹揉了揉眼睛。“吴厂长?”
戈玫骇了一跳,忙道,“是不是我来的太唐突了?要是吴厂长不需要,那我……”“不不不,需要,太需要了。”
吴厂长着急的抬起头来。“戈厂长,说真的,自从厂子出事以来,三天两头过来要钱的、找茬的。就连我那儿子媳妇,都来闹过。而你,却是唯一一个,一个主动过来找我,说要提供帮助的。“说着,她又垂下头来,手指微颤的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方手帕,轻轻的擦了下眼角。“吴厂长,你没事吧?”
戈玫突然不知如何安慰,她其实是以前听厂里人说过这个厂以及吴厂长的一些事。就觉得,这个时代的女人想真正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太不容易了。尤其吴厂长还是从乡下过来的,当初还是靠着给人缝补衣裳,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要是就这么毁了,真是太可惜了。戈玫办了几个厂子,深有感触,要想办好一个厂子,这背后付出的努力和心血太多了。而且,光靠她一个人也不行,就毛巾厂能走到今天,其实也多亏了政府以及同行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