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亲眼看着外面的世界,整整一年的光景,她的生活都被局限于“辰亲王府”这个小小的四方天地里,无论是帝都还是北境,都离不开。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也只有那么几个人,几乎没一个,都伤她至深。第一眼看到的孟恒辰是这样,第二个接触到的人染秋也是这样,再到后来……慕云蘅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失望和绝望在她的心中交替了。她身下是柔软的棉垫子,背后是坚硬颠簸着的木质车框板,镂空的木板间透过和煦的春风,前面的帘子被献了起来挂在两旁,慕云蘅的位子正好能看到外面疾驰而过的风景。以他们先前日行200里的速度,回到帝都大约要六天的时间,只是昨天夜里在一个小镇驻扎的时候,孟恒辰突然得了一封密函,连夜就要走了。慕云蘅知道估计要出大事了,也不敢多耽搁,叫了众人连夜收拾东西,跟在孟恒辰身后飞快出发。孟恒辰原本是让他们一行人慢慢跟来的,前方往南行再三百里便是帝都,左右一两天也就能到。然而慕云薇撅着嘴唇表示不愿意单独留下来,吵着要和孟恒辰一起走。孟恒辰询问的眼光在她身上打量,慕云蘅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故意装作看不懂似的,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道:“王爷,既然皇上病重,咱们快些赶回去吧,太晚了被人说闲话也不好的。”
她的温柔体贴端庄大方让孟恒辰眉头紧锁,慕云蘅却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单独飞奔回帝都?简直是笑话!孟恒辰揉了揉眉心,还是不能舒展,在他心里是知道慕云蘅对他的恨意的,也因为这份恨意所以才让他丝毫没有对自己的作为感到愧疚。然而慕云蘅的态度却让他越来越捉摸不清,这里也没有外人在,她摆出这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来,又是图什么呢?“也罢,一起走吧。”
他略一低头想了想,还是做下了决定,最主要的是,他现在也不敢把慕云蘅单独放起来。万一让孟恒宇那边的人找到了她,怕是一切都完了。慕云薇虽有不满,却也不再说什么,从昨天夜里就一直缠着孟恒辰不放,就连孟恒辰弃了马车改骑马上路,她也非吵着要和他同骑。孟恒辰看过来的时候,慕云蘅无所谓的笑了笑,吩咐下人将自己扶上马车。他们现在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鲜衣怒马恣意飞扬,而她就缚手缚脚的蜷在这不大的马车里,忍受颠簸。其实也并不是很难受,上路的这几日里,苏写意不曾荒废过一丝一毫的时间替她治疗,只是出门在外的条件毕竟有限,除了每天夜里不间断的药浴外,就只剩下苏写意一日三擦的替她针灸。慕云蘅打从心里里感谢她,若没有她的话,自己这幅身体如今还不知道成了什么模样。她从来不是个轻易绝望的人,即使废了右手和双腿,只要她还活着,便已经足够了。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暮春的阳光已经带着暖洋洋的温度,让人浑身舒畅,慕云蘅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从眼前飞掠而过,稍稍镇定了心神。三百里的路程,从昨夜一直策马疾驰的赶过来,终于在今天正午到了帝都。这个时候孟恒辰才知道,蜀国的帝都原来竟是建在半上腰上的,望着前方那巍峨壮丽、几乎高耸入云霄的山峦雄风,她心底里忍不住涌起一片柔情和激荡来。过去的一年里,最远她也只踏足过翠湖西岸,以为那便是外面的世界和风光了,却不层想到,她竟然是这样一只彻头彻尾的额井底之蛙。什么才叫做外面的世界?只需看过这层峦叠嶂间的云卷云舒,便再也瞧不上那碧绿清澈的一汪湖水。“接下来要上山了,路会更加颠簸的,阿蘅,你——”苏写意在一旁小声提醒道。慕云蘅转过头看她,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满满的全是担心,再没有别的多余的情绪,不禁温柔一笑,“不碍事,这么多天都挺过去了,也不差这一会儿。继续赶路吧!”
他们的马车始终还是要比孟恒辰的骏马疾驰来的慢些,只是这么一会儿的耽搁,孟恒辰已经没了踪影。苏写意想着她可能不愿意放那两人单独相处,沉默了一阵,嘱咐驾车的车夫快些挥鞭。下午的时候他们上了山,上山的山路因为经过特殊的修整,并不太陡峭和颠簸,毕竟是通往一国之都的康庄大道,太寒碜了丢的便是这个国家的面子。所以也因此,上山的这段路程本来可以只需一个半小时的,却被他们生生的花掉了三个小时还多。孟恒辰和慕云薇带着亲卫队在城门口等着他们,见浩浩荡荡的队伍来了,不耐烦的神色终于飙高到了要爆发的临界点。慕云蘅坐在马车里笑而不语,苏写意见孟恒辰的模样似是气得不轻,赶忙解释道:“阿蘅的身体不好经不住电颠簸,所以我们走了官道,没挑近路走。”
她的本意是想激起孟恒辰愧疚,却不料慕云薇当即就冷笑道:“身体不好何必还要跟着来?!留在北境王府颐养天年岂不是更好?”
苏写意眯了眯眼睛,“呵,颐养天年?”
她的表情十分的不屑,然而眼里却是维护,她看向慕云蘅,用一种极为无辜的口吻对她说道:“你们双胞胎姐妹今天贵庚啊?都称得上颐养天年了么?”
她故意将“双胞胎姐妹”那几个字咬得极慢极重,慕云薇涨红了脸不知道如何回话,直觉的脸上热辣辣的,又羞又窘。“写意,别闹。”
“别胡闹!”
话出口的时候慕云蘅和孟恒辰都是一愣,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却是分别对着不同的人说话。慕云蘅脸上闪过一丝讪讪的笑容,而后撇开了眼,默不作声。孟恒辰的眼神暗了暗,却是向苏写意投以一记警告的眼神,而后才安抚性的拍了拍慕云薇的肩膀,小声道:“别跟她一般见识。”
慕云薇抬起头来,眨巴着那一双清澈的快要滴出水来的眸子,养着粉嫩娇艳的小脸,对着孟恒辰重重的点头。苏写意看到了,下意识的翻了翻白眼,侧过头正好和慕云蘅饶有趣味的目光对上。苏写意惊了,她不难过?却很知趣的没敢问出来。其实慕云蘅是真的一点也不难过了,都说凤凰浴火重生,她这也算得上是“浴”了两遍火了吧?还有一回真枪实弹的火。若是她还那么傻,简直就对不起自己的大难不死了!只是她不明白,眼前这个娇憨可爱的少女,和北境那个心狠手辣的侧王妃,这两个极端的身份,她到底是怎么转换自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