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娘娘,刚才内务府传了话过来,新帝登基定在六月初八了。咱们家王爷已经搬去皇宫了,登基大典正在筹备着呢!”
芙蓉暖帐中,慕云蘅独自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书。耳边,传来的是侍女们叽叽喳喳的报喜声。一向喜静的她,却也只能纤柔的笑着,任由那些侍女们传递各种各样的消息。“你们这些蹄子,来这边不就是为了讨赏么?好了,都去账房那里领喜钱吧,少不了你们的,别吵了王妃的清净。”
苏写意端着手中的药,微微浅笑,递给了坐在床边的女子。也不得不替云蘅这个当家主母,打发了那些喜气洋洋的下人们。“真是辛苦你了,不仅要给我医治腿,还要帮我调理这些下人,你这医生,倒是物超所值了。”
她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苏写意,然而眼眸中却又一丝丝的哀伤。苏写意又如何不知道她的心事,当日染秋鲜血淋漓的死在这间房里,浓厚的血腥气味在慕云蘅醒来之后都未曾散去。她和弄画想过要瞒着她的,然而慕云蘅从来都是个通透精明的女子,这么大的事情又岂是她们能够隐瞒的过去的。只是她并不知道,染秋的死,带给她的竟是这样大的打击,往日里那个原本笑容明媚沉静如水的女子,却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看着她,只觉得,了无生意。苏写意轻轻摇了摇头,咽下一口叹息。慕云蘅喝光了药,露出了自己的玉腿,任由苏写意针灸按摩起来。写意的医术自然是极其高超的,那双麻木了的双腿,已经能够感觉到一丝丝的暖流划过了。“以后,怕是这样安静的日子不会有多少了吧。”
淡漠的开口,慕云蘅眯起眼睛,想起以前的种种,神色有些黯然。当初和孟恒辰定下的约定,她帮助他夺得帝位,他便许给自己国母之尊。当初拼着要那个后位,不过是为了母族振兴,为了让父母安心,为了,能够保护她关心的那些人罢了……可是如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她而去,她要这后位还有什么意义?晴岚面带喜色的走进来,道:“娘娘,听说,侧王妃被王爷给关起来了……就在珠玉堂,禁足了不让出来呢,奴婢去看过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重兵把守着。”
苏写意当即乐了,“哟,咱们王爷可终于做了件好事啊!”
慕云蘅略微沉吟一下,却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慕云薇与她,再也不是至亲姐妹。也许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开始,她们两个人,就已经选择不同的道路了。慕云薇,她曾经在心里承诺过要好好保护的妹妹,却变成了这般模样。她还记得自己刚醒来时,在她身边巧笑倩兮的那个善良的少女,眉眼清澈,没有半分杂质。然而如今的她,已经让慕云蘅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因为本质如此……还是,利欲熏心。父亲绝笔留书,要自己找回当初那个纯真善良的慕云薇,可是她又能如何?她提剑杀过来的场景,慕云蘅至今还历历在目。“我要见四王爷,我要见孟恒辰,你们给我把他照过来!这王妃之位,本该是我的!是我的!都是慕云蘅那个贱人!如果不是她,王爷也不会这样的忘恩负义。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人,你们都是忘恩负义的人,你们跟那个贱人都是一伙的,我要杀了你们!”
景色秀丽的珠玉堂中,慕云薇的声音嘶哑而恶毒,可再也没有任何人来跟她附和。所有人都在准备新帝登基大典,在这个院落中,唯有孤寂,才会和她常伴。“皇上,这立后的诏书,内务府已经拟好,请皇上过目。”
奢华的宫殿之中,内侍垂首而立,为新后准备好的诏书,被小太监恭敬的端在手上。孟恒辰从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有些疲惫的漆黑眼眸,划过一丝的明光。信手拿过小太监手上明黄色的诏书,民间有婚书,而皇家,只有这一纸诏书。明天之后,他就是蜀国的帝王,而那个女人,就是蜀国的皇后,也是他唯一的妻。早就已经沉寂的心,在这一刻,倏然变得有些轻松,神色一晃,他突然想去看看那个女人。躺在床上,今天,她突然没有那么多的困意了。靠在床头,她看着自己雕梁画栋的卧室,明日,就是新帝的登基大典了,不知道,皇宫里面的寝殿,会不会比这里华丽得多呢?灯光微动,一瞬间,原本无人的卧室,多出来一道修长的人影。被打断了思绪的女子,淡然的看向那人,不用问,她也知道,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会轻易进到她的卧室中呢?“堂堂的蜀国新君,也不懂得礼貌么?放着门不走,偏偏从窗子进来。”
被女子的话说的有些窘迫,可孟恒辰又岂是一个会被这句话就唬住的人。把手中握着的两样东西,随意的扔给女子,随后,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上,喝着冷掉的茶水。“这是给你的,早就想给你了,这几天杂事缠身,你自己看吧。”
慕云蘅素手翻起床上的东西,都是明黄色的圣旨。这辈子,她还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圣旨,难道,这就是他身为新帝的优待么?寥寥几字,却让慕云蘅的心,翻江倒海。那两卷圣旨,一封是她的立后诏书,一封是慕家的平反诏书。一笔一划之间,就能够决定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地位存亡,这权利的,当真可怕,却也当真诱人,怪不得那些人拼尽了生死,也要夺得那个位置。“多谢。”
设想了千百种那女人的反应,却偏偏没有料到,她会这样的平静。短短的俩个字后,她就把圣旨叠好,再也不去看,只是目光柔和的看向自己,那脸上的笑,却恁的那般的有礼,却也那样的疏离。“不用,只是履行你我的约定而已。”
说完,他便有些后悔了,迅速改口,道,“这么大的恩德,你就这两个简单的字眼,把我打发了么?”
这一次,孟恒辰简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这样的皇上,天下少有的了吧,竟然开口去求别人对自己的感谢。“真的谢谢你了,多谢了。”
女人的话,再也让年轻的帝王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几下。那般温和的语气,让他的心瞬间不爽起来。天下万民,接到圣旨后,全部都感恩戴德的大呼万岁不说,感激涕零的皆有之。可偏偏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安静,仿佛,这圣旨上的一切,全都和她无关。“你…算了,本王是天子,不跟你一般计较。”
听到他别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话,慕云蘅没由来的浅笑出声。灿然一笑,虽然没有倾国倾城,却让面前的男人,心情立刻变好。以前看史书那些昏君,为博美人一笑,就做出许多的荒唐事来,今天,他才知道,不过是因为男子,想要心爱的女人获得一些的快乐,仅此而已。“时辰不早了,王爷该回宫去了,明日是登基大典,许多事情繁杂得很,云蘅就不多留了。”
本以为美人一笑后,会得到什么甜头的孟恒辰,得到的却是女人的逐客令。虽然那话听起来是关心自己,可在他的心里,却渴望能够和她多亲近一些的。“那个…本王,今天就不回去了吧,反正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不如,咱们一起歇了吧?”
温和的笑脸,立刻沉静了下来。秋水般的眸子,柔柔的看向男子,婉拒的意思传达得相当的明确。可男子的笑脸却瞬间就僵在了脸上,他没有听错吧,这个女人,是在拒绝他么?“阿……云蘅,其实咱们之间,不用那么见外,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你说呢?”
几乎是有些讨好的看向女人,可是慕云蘅的脸,却瞬间冷了下来,芊芊玉手,抚摸着自己的青丝,不发一言。一室静默里,两人频率相近的呼吸声一急一缓。她终于转过身来,正对着他,脸上的笑意极为讽刺,“睡在王爷身边,我这张脸,难道不会让你做恶梦吗?”
沉默,依旧是恼人的沉默,慕云蘅别开脸,咬了唇,吞下所有的情绪。孟恒辰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道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他的胸口,郁闷的气息,沉积在胸内,让他几欲发狂。“本王爱睡哪就睡哪,不需征得你的意见吧!”
一贯霸道惯了的语气,让女人的心,泛起了点点的酸涩,以前,他也是用这种语气来命令自己的,不是么?“我、我……本王这就走,还不行么!”
赌气的走了几步,可还不死心,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看到的却是女人闭起了眼睛,好像真的厌烦了自己一样。“你……”实在是气不过的男人,眼睛里却流露出一抹别扭的神色。快步的跑到床边,偷了一个香后,人影翻飞,人已经消失在了王府的卧室中。慕云蘅幽幽的叹息一气,胸口的郁结却没能得到丝毫的舒缓。孟恒辰的行为实在让她弄不明白,既然已经……既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又何须再来招惹自己呢?她慕云蘅所有的东西,甚至连整个慕家,都为了替他的地位铺路,搭进去了。他还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