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厚爱? 多……谢……? 谢湛神色微颤,怔瞪起瞳眸。 他要听的,是她的谢么? 他毫不犹豫欺进一大步,不仅将扶萱拉开的距离补上,还比之先前使得二人更近了些。 此刻,他看地分明。 甜香盈鼻,乌丝滑顺,盛了一汪秋水的眸子近在咫尺,长翘的眼睫颤动着,朱唇微抿。削薄肩背,纤软腰肢。 稍一抬手,便可将她揽入怀中。 理智尚存着一些,谢湛尽力克制,到底忍住了怕被她恶嫌的触碰。 虽然难以启齿,谢湛仍旧挣扎地说起,那些周阅说过的女郎最受用、他曾嗤之以鼻的话语:“萱萱,是我错,不该退亲。予我个机会。”
天知道,骄傲如谢湛这样的人,能朝人道歉,求人给机会,该是抛却了怎样的自尊,鼓足了怎样的勇气,才能低下从未低过的头颅,做到如此。 扶萱静了半晌,摇头,声音轻缓:“谢公子不曾做错,不必如此,我从未责怪过你。往前我说了,即使你不退,我也会退的。你我本就无甚瓜葛,不过是父辈做主,一纸赐婚牵扯过彼此罢了。如今做主的长辈已故,两家亦是无有必要再度牵强,退亲之事人人皆知,且覆水难收,你我自当将过往视作云烟,婚嫁迎娶皆与对方无关。往后,私下就莫要再见了。”
这便是绝情地拒绝了。 话音甫落,谢湛魂魄被砸碎一半,身子微晃,趄趔半步,脑中只剩空白一片。 在他的预想中,他朝她表明心迹,朝她认错,她或许会讥讽他出尔反尔,或许会指责他往前待她冷漠,或许会担忧往后婆母姑嫂相处艰难,但至少会给予他一些机会。 哪知,她都不是真的那位扶萱一般,既不夹枪带棒地怒怼他,也不讥讽嘲谑他,反而是几次三番如此温言软语,劝他与她再无瓜葛,彻底不见。 即使他再低姿态,再循循劝诱,她都不躲不惧,岿然如山,无动于衷。 婚嫁迎娶皆与对方无关么? 如何做到? 滔天的狼狈与无措欺上心头,谢湛闭目,脑中思绪百转千回。 睁眼后,他怒极再向前,冷声问:“你当真决意如此?”
突然而来的凉声使得扶萱有一瞬惊讶。 她再抬眸看向谢湛,便见他倾身向她,面容近在咫尺。 他紧盯着她,未等她回应,又恨恨地张口道:“长辈并未相谈,婚约尚在。既是还在一日,你便还是我未婚妻一日。想嫁与旁人,想都别想!谁敢来觊觎我的人,大可试试看。”
扶萱听得目瞪口呆。 他退亲时二人是言好了,待伯父回建康城后去与谢家商讨,哪知伯父突然故去,这事是一直耽误着。 她沉默片刻后,怒道:“可你我已然达成共识,莫不成还要当作无事发生么!”
想及当时谈话只在二人之间,并无他人在场,谢湛摸了摸鼻尖,然后底气十足地道:“无有白纸黑字作证,谈何达成共识?你口中所谓的退亲,并不作数。”
杨寺卿不都说了,那江喻便是这般说的。 扶萱瞪大了眸子,根本不敢相信,这般话是出自这位以风华傲骨闻名的大梁第一郎君。 这都不能用出尔反尔形容了,只能是扶炫所说的厚颜无耻! 见她如此,谢湛挑眉,又道:“你私下不愿见我也罢,令尊还在大理寺牢狱,圣人已将此案全权交与我,我需得调查证据,往后,需要来扶家,或是要其家属配合呈物的时日恐怕不少。”
威胁、引|诱、警告,皆有。 真的,人最难的便是迈出那第一步。 只要有了第一回无耻,再往后的无耻,便容易多了。 现在的谢六郎便是如此。 扶萱瞠目结舌,今日这谪仙劲儿突地全数化成了灰,还能将假公济私说地如此坦荡的郎君,当真是谢六郎么? 要用父亲的事情威胁她,让她因此与他相见、相处,如意算盘打地未免太好了些! 两情之事,岂是用手段能得来的? 她敛起神色,口中大方道:“谢少卿的话不错,理当如此。往后需要扶家提供任何物件,扶家皆会全数配合,家父的案件还需谢少卿多予关照。今日既是谢少卿登门公办,就请移步前院,家中自有男郎接待,恕我不便奉陪。”
扶萱说完就走,根本没等那人再回话,留给了他一个更为绝情的背影。 气冲冲地行至主院前,见那碎裂的折扇还没被清扫,扶萱伸脚往上踏了几踏。 连人带物,都是什么破玩意儿! ** 王家,碧桐院书房。 谢心姚挺着孕肚,挥退一众奴仆们,身后跟着颓着肩膀、哭红眼的王艾,伸手推门而进。 书房北面,置了一张巨大洁白的半圆形坐榻,白纱半拢住,两侧香炉中,青烟袅袅上升。 王家三郎一身白纱素衣,盘腿静坐于榻上,正进入“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目无所视,心无所知”的状态。 见丈夫再是如此,谢心姚红了眼眶,她忍了忍泪意,行于榻旁,侧身落座,说道:“夫君,那羽虚道长之言并无道理,三堂妹虽是失了贞洁,也断没有嫁给余家那位木僵之人的必要,还有旁家诸多郎君可选啊。”
听得是谢心姚的声音,王三郎这才睁开眼睛,收了置于膝盖的手,平静道:“羽虚道长可是九清山上最为得道的仙人,他的话岂会有误?三堂妹与那余三郎乃是前世今生的姻缘。”
听得王三郎云淡风轻的回答,王艾哭道:“三堂哥,我不要嫁去余家冲喜!那位醒不来我便是守活寡,即使醒过来,那余浩也不是个好东西啊。三堂哥你帮帮我,去寻我父亲说说罢,说道长算错了,成不成?”
王三郎不为所动,“这都是多久的事了,上个月叔父便去了九清山,现下应是过了下聘礼了罢?”
这话一出,王艾顿时哭地更凶了。 若非是余家送来聘礼,她还不知晓,自个已是与那余浩结上了亲,没几日便要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