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上涌,扶萱两颊泛着淡淡的红晕,耳尖也染上绯红。 果酒的醉意来的晚,但后劲十足,方才扶萱撑着意志应付谢夫人,当下见谢夫人已出了视野,紧绷的弦顿时松下,她便似一滩水般,再想独立站直已是不能够了。 怀中人不住下滑,谢湛不会感受不到,他箍紧她软若无骨的腰,温声道:“我送你回屋,好么?”
扶萱连连摇头。 察觉到腰间的手臂紧到她不适,扶萱连连拍着对方的手臂,开始怒气冲冲:“你放开我,好难受……” 他但凡一放手,她定会瘫坐于地上,这对于一向喜爱洁净的谢六郎而言,绝对不能容忍。 扶萱胃里翻江倒海的,她拍了拍谢湛铜墙铁壁似的手臂,“想吐。”
谢湛只得放开她。 同样的事,由不同的人做出来,旁观者的忍耐力是不同的。 若是旁人在跟前失态,谢湛一定是嫌弃不已的转身远离,可见着扶萱躬身的背影,当下他只有心疼。 他跟过去,拍了拍她的背,“难受么?”
扶萱拿一双泪汪汪的美眸回他。 待叫来婢女,伺候好她漱口洗脸,谢湛盯着固执的扶萱,再次轻哄慢哄道:“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扶萱沉默良久,而后提高音量反问:“为何要回去?你不要同我幽会么?你、你不是最喜欢在外头做么?”
做是一回事,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 谢湛弯了弯唇,眸色晦暗地看扶萱,指尖抚了下她的耳垂,提醒道:“我们当下在你家,在扶府。”
扶萱“啊”了声,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然,该去哪?”
谢湛好笑地反问:“你想去哪?”
“湖里。”
扶萱思忖片刻,诚实道。 “我要游船!采芙蕖,要睡在莲叶上,去水里。”
她忽然往上凑他耳边,小声道:“我有好几本宫里嬷嬷的册子,我都看了,你要看么?”
她退回身,看他的表情略显娇憨,笑地却是有些得意,谢湛微提眉稍,墨眸再暗一寸,声音有些沉地明知故问:“哦?什么册子?”
扶萱双臂很有灵性地抱住了郎君的脖颈,十分坚持地道:“去湖里,我就告诉你。”
谢湛的眸色一黯再黯,身子开始燃起一把炙烈大火。 小半刻钟后,扶萱被谢湛带到清溪园隔壁别院的莲池中,奴仆们全被吩咐至前院做事。 静夜中,星辰寥落,月色皎洁,轻薄的白色与绯色丝绸尽数撒在了船尾,芙蕖的清香丝丝缕缕,盈体馨香缠着人们的呼吸。 谢湛任由扶萱发挥。 扶萱青丝拂背,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与洋洋洒洒的月光融为了一体。 谢湛耳尖微红,微仰起头,喉结滚动,呼吸凌乱且急切,阖着眸,眉头微微蹙着。 “萱萱……” 他手指落在扶萱乌发中,咬牙催促了声,气息中,让人一听便听出了难耐的意味。 扶萱坚持未离,双眼被迫出眼泪,强忍干呕的感受。 月色下的湖中荷色连绵,风吹起,水上银光粼粼,风过,湖面重新恢复平静。 谢湛的呼吸渐渐平复,晕过去的头颅恢复清明,睁开眼,见着他纯澈又妩媚的小女郎舔了下唇角,眼神得意,汗水从她红晕犹在的脸颊滴落,他又干又紧的喉中溢出一声轻笑来。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扶萱美眸弯弯,俯身抱住谢湛,“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谢湛抚了下女郎背脊上云缎一样的乌发,嗓子有些哑:“自然是的。”
扶萱对此答案满意,娇娇地笑了一声,沉默须臾,亮着眸子问:“你喜欢么?”
谢湛瞥她一眼。 她在他身前毫不矜持,可他爱极了她如此。 谢湛忍不住发笑,没等他回答喜欢的,扶萱便在他的注目中站起身,猝不及防地,“咚”一声,跳进了水里。 “萱萱。”
谢湛叫她。 鳞次栉比的荷叶飘浮在水面,芙蕖零零落落,乌云飘来,将月色遮掩,从谢湛的方向望去,只有连绵的叶,黑沉的光,湖面因扶萱落水而泛起的涟漪。 倘若在平素他是不会慌的,扶萱的水性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可随着时间流逝,起初还有水泡由水中涌出,渐渐地,湖面恢复平静,似乎方才鬼魅一样缠他、带给他愉悦的女郎出现只是个梦境,再想及她今日吃了不少酒,谢湛再不能好整以暇地躺在船里,等女郎自行从水底钻出,回他身边。 谢湛脸色微变,方才眼中的餍足霎时消散。 “萱萱!你回来!”
谢湛连续呼唤了几回。 无人应答,谢湛再不迟疑,纵身一跃,也跳入了水里。 他潜入湖底,沿小船的四面八方搜寻,急切地想看见扶萱的身影。 然,月色褪去,光影浑浊,黑水暗影之间,连碧绿的莲叶也变地黑沉,举目四顾,除了他自己,再无旁人身影。 数次寻觅,数次无果,谢湛一颗心不住下坠,再一次无法呼吸时,他出水呼吸,大口大口地喘气,尚来不及喘匀,又深呼吸一口,要往水里潜去。 却在这时,他突地定在原地。 他感觉到水下的异样,有鬼魅般又细又滑的细指,从他脚底开始,一寸一寸地丈量他的身子似的,往上行来,水下的身体又若蛛网般逐步缠绕他。 披头散发的小女郎,面前顶着一帘黑发,一寸又一寸地渐渐浮出来水面,颤抖着声儿故作凄惨阴森:“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谢湛眉目沉沉,眼中尽是未散去的慌乱。 他没心情回应扶萱,半条命都教她给吓没了。 若是扶萱能看见,定能发现郎君眼中冷极沉极的淬冰般的眼神,可她当下顶着刻意拨到面上的发丝,兀自沉浸在作恶的游戏之间。 谢湛阖目,缓缓吐息,调整情绪,而后才如释重负地将手搭上水中人赤着的肩。 似怕惊扰谁的梦般,他轻柔地问:“我该怎么还?”
“水鬼”怔了怔,一时无言。 他修长的白净手指将她面上青丝一一拂开,细心又耐心地撩至耳后,眼中呵护与温情难掩,“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俯首听命。”
他朝她笑了笑。 就是在月色里,扶萱仿佛也看见了谢长珩春风化雨的笑意,无来由的,她忽然觉得鼻子酸楚,有些想要落泪。 郎君没给她伤春悲秋的机会,温热的气息缓缓接近她,与她呼吸交缠。 ** 近日来,因有大名鼎鼎的风华郎君前来任教的推波助澜,远麓书院声名远播,前来求学的学子源源不断,一时发展到百余人之多。 学员数量陡然扩展,远麓书院便出现了师资短缺的问题。 故而,扶萱发动了每一个交好好友的力量,暂且不能来固定任职的,也请来做了临时讲郎。 在扶萱的邀请下,本就颇有才情的张瑶,也前来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