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水汽腾起,昏昏灯火在壁上投下影子,水池中气息靡靡。 女郎被他沉溺的模样逗地娇娇一笑,她手指掐着他肩,“六郎,回、回去!你的伤口不好沾水。”
谢湛宽慰:“没入水。”
扶萱呼痛,埋怨了一句。 谢湛这才就此抱她起身,往寝室方向行去。 扶萱惊讶于他的故态复萌,又惊讶于他天外飞仙的行为。 她挣脱不得,自我喃声:“往后我再不好奇了。”
她垂死挣扎:“你倒是退下啊!”
谢湛看着她笑,“古往今来作学问与探案一样,讲究好奇尚异,你如今有如此优秀的品质,又真真与我相配,作何要丢弃?左右这样只会让人愉悦不是。”
他一口气讲了这般多好似很有道理的话,直让扶萱目瞪口呆。 她拍了拍他的肩,“歪理邪说!你不是清高傲气的谢六郎么,怎突然这般油腔滑调了?”
谢湛轻笑一声,含情脉脉看她,“在你面前岂敢傲气?萱萱如此仙姿玉貌,性子还这般招人喜欢,我可不能就此错过,让旁的郎君得手了去。既是萱萱喜欢听人说好听话,我自然要投你所好。”
谢湛不是笨嘴拙舌之人,却不会对谁都这般好脸色,更不会随意讨好谁人。他心高气傲,在旁人跟前从不屑于放下身段,就是他的亲胞妹,也要看他脸色才能试探着接近他。 因她最特别,所以他对她的方式独一无二。 他不持脾气,并非没有脾气,只是他因珍惜,才在她跟前敛起了人性中的恶劣。 扶萱对此心知肚明。 郎君半真半假的夸赞她、讨好她,扶萱被逗地心花怒放,她努力咬着下唇,强忍笑意,眼睛笑盈盈地望着他。 谢湛啄了啄她的鼻尖,“可以继续了么?”
扶萱心情美美,她千娇百媚地看他,没甚抵抗力地点了点头,“嗯!”
听闻内里有模模糊糊的对话之声,看不见二人当下情形,石清自以为自家公子得了空,遂在外大声禀报:“公子,周公子求见。”
谢湛微一顿。 而后只回石清道:“给他取坛好酒。”
** 谢湛终于从床榻上起身,穿戴衣裳,出现在书房时,周悦正皱眉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望着庭中密密麻麻不住的雨线。 谢湛看了眼尚未开启的酒坛,玩笑道:“周青毓今日吃错了什么药不成,我的酒都瞧不上了。”
周阅转头看他,冷不丁看到谢湛仪态风流,眼尾餍足的春色犹存,不觉怔住片刻。 谢湛穿地随意,中衣外的外袍虚虚披着,胸脯上的箭伤和脖颈上的痕迹若隐若现,混迹花丛经验丰富的周阅一看就知方才好友被人如何对待。 周阅“啧”一声,好奇道:“是她?”
谢湛摸了下自己身前的印子,给了周阅一个“还能是谁”的表情。 看着一向清冷的好友目中含笑,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周阅了然地又“啧”了声,这才与谢湛对坐,看他煮茶。 谢湛此人本性虽清冷,开口话语也毒,但真见到他一副遇万事皆能从容淡定的模样,便会觉得自己的难题于他而言或许不过小事一桩。更何况,客观上,他还当真有这个本事。 周阅本是慌乱的心跳,渐渐平缓了下来,他感叹道:“替你高兴。能遇见你真心喜爱的,当真不易。”
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周阅对谢湛的挑剔深有感触。性子太软太温和的女郎,于骨子里大胆的谢长珩而言,并无多少挑战,即使他看得上几眼,也不会喜欢地长久。娴雅大方的那款么,当他的妻子替他打理家宅最佳,处出有红颜知己的心心相通的味道,那也不能够。 他就喜欢桀骜不驯的,但又不能桀骜到眼里没他,总之是一种并不好把握的度,恰好能制得住他,又能被他制住的。 谢湛笑回:“天意。”
他朝周阅递了杯茶,开门见山问:“寻我何事?可是你周家有人不开眼,这回跟着王家的,在城里闹事了?”
周阅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好友心如明镜到此地步,周阅失语地笑笑,“被你猜中了。”
周阅三言两语将自家兄长被人怂恿着做的糊涂事讲了一番,期待地看向谢湛,“长珩,你可有法子?他不过一时冲动罢了,当真并非是要反圣人。”
谢湛神色微顿,掀眸看向对面外人看来潇洒风流,实则不过是为了兄弟和睦放弃争权的青年郎君,他正色道:“周青毓,这可是你的机会。”
周阅眼中眸光微晃,却摇头道:“算了。”
周母早逝,只留下周大郎与他两位嫡子,周父并未续娶,周家下一任家主无疑只得从这兄弟二人之间择取。周大郎耳根子软容易受人影响,对周阅这个兄弟的爱护却是实打实的。 谢湛漫不经心地:“救他不难,可你想清楚了,救了他,你周家往后的路如何走?王家此次不会有事,你兄长也不会有所改变,他若还要接管家族,这以后……既然不愿你家族势弱,你为何要躲起来?”
夜雨潇潇,庭院里翠竹摇曳,一阵凉风从窗牖吹来,院中的花香飘进。 室内空气静谧。 谢湛看见好友眼中的挣扎,提点了一句话:“科举制度,圣人急需有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