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幽初城中情况混乱,身上出现过小点的人皮肤立刻溃烂发脓;昨日还瞧着身康体健的人一夜之间就冒出了数不清的青紫斑块。一时间百姓人心惶惶,所有的理智如山崩塌,满城乱的像一锅沸腾到极致、似乎下一瞬就会轰然崩炸的粥。上头的命令因此也来的快,转日梅盛天就接到消息,命其速速到城中维持秩序。临行前他意外地没什么交代,只是特地去了一趟书房,对沉默着看医书的楚穆烟发出警告,语气是一贯的不容置疑,“少动歪心思,给本王老老实实在这待住了,别做你不该做的事!”
楚穆烟并没有给他回答,也没做什么别的,不过就是生了一副天生的反骨,梅盛天前脚刚走,她就顺着前几日探寻好的逃跑路线,跳过甲一有意去掉封锁的木窗,一路猫着腰奔到了乙四养伤的后院。她是没想到众人已经在开会了的。她还没推开门,屋里激烈的讨论声就几乎要拍门而出。“军中也有人感染了!诸位可知这是怎样的险情?这意味着你我甚至都有潜在的感染风险!不烧不隔离?那你凭什么保证你就是健康无虞!”
“崔千户何必如此草木皆兵!事急从权,城中已经人心惶惶,难道你也要让军中大乱?你知道我军对大陈的意义非同寻常!”
……争论不休的境地里楚穆烟直接推门而入,她环顾满场,不顾那些人疑惑、怀疑、愤怒的目光,掷地有声道,“我认同崔千户的说法。”
有人认出了她,却只当她一个下等奴婢,当即怒斥,“下贱丫头懂得什么!军中大事也配你在这指手画脚?”
“诸位冷静”,乙四替她打了个圆场,“这位楚姑娘……”“各位大人纸上谈兵,我却实实在在救回来过两个染疫将死的人。论经验、论技术、论储备,诸位听我一句并不吃亏。”
楚穆烟正伸手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药方与地图,却听之前驳斥崔千户的冯千户直接插了话,“疫病当前谁不慌张!说我们纸上谈兵,谁又知你随口拈来的经验到底是不是无中生有,一个年纪轻轻的臭丫头,就算是将军,也没给你这般的权力!”
甲一正皱了眉头要上前解释,却只见楚穆烟脸色黑了一瞬,随即抽笔拿纸,拍下一纸军令状,强硬道,“若法有误,我敢凌迟谢罪!”
。众人突然噤声。就连冯千户,也有刹那的怔愣。楚穆烟便趁热打铁,拿出药方与地图,先统一安排所有人立刻将营中将士分批隔离到地图中勾画出的固定位置;再让几位百夫长按着药方去抓药,保证全营无人遗漏,都饮一碗热汤。最后她示意甲一,让他安排人手到地图上重点圈画的几处分别看管:“如今整个边疆在将军的授意下封闭,但这几处人烟众多,往来甚密,尤其要注意来往防范。”
“至于其他已有了症状的,带到我另画圈的那几处统一管理起来,我亲自去看。”
安排结束,她默了一瞬,随即漠然道,“以上安排,各位有什么疑虑?”
拥挤狭小的屋子内,无人反驳。“我人微言轻”,见状,楚穆烟对着满堂军官郑重一躬身,“只能倚仗各位与我配合。人命关天,不能再拖了!”
一日的时间实在太短,楚穆烟会后也并不得闲。她辗转多地,观察病号、把脉问诊、安置伤员,这一套连轴转到了日暮,千斤重担才堪堪放下,便有人来报将军归回,楚穆烟松了口气,这才放了心回帐。梅盛天满身疲惫,却毫无放松休息的心思。他只当鏖战未平,强撑着精神走进大帐,正准备面对一地的凄惨景象,却不想整个军营固若金汤,除了几个先发病例,竟无一人被蔓延。见楚穆烟还在桌边看医书,神色淡然,与他离开时似乎别无二致,他心头突然一酸。话还未开口,却听楚穆烟头也不抬地讽道,“怎么,事情的进展不合将军的意,将军不痛快了?”
“你!……”酝酿好的温情蜜意被楚穆烟一句话堵回,梅盛天神色骤然冷下来。“将军!”
甲一见梅盛天神色阴沉,忙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不仅如此,甚至其他的守卫也全都聚了过来,垂着头不发一言地挡在楚穆烟之前。梅盛天眸色一冷,他冷瞥了楚穆烟一眼,见她神色玩味,顿觉一股火被突然憋在气管里,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最终竟只是冷哼一声,随即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