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看到卜浩然的动作后，稍微有点吓到，赶紧站起，把卜浩然给扶住。 道：“卜老师，您这样，不合适。”
“我担待不起。”
卜浩然是一个好老师，这是毋庸置疑的。 当初，周成并没有特别地表达自己的特殊之处，只是表现出来了好学的品质，卜浩然就对其无话不说，也给周成指点了一些，并且还发出来了邀请，希望周成来京都交流学习。 那时候的周成，附近可没有什么上级带着。 所以，如今的周成，也是不希望卜浩然因为陆乾州的原因或者其他的原因，就变得更加拘束和客气的。 卜浩然也没有特别地坚持什么，笑了笑道：“周成，我是谢谢你刚刚的指教，并非是特意地谢谢你这个年纪。”
“闻道有早晚，达者为师。”
“我其实也不喜欢这样的虚礼，可当时我给你讲了点什么的时候，你也是对我如此客气的。”
说到这里，卜浩然还有点脸红了。 颇为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周成你当时内心里也是有点尴尬的吧，觉得我有点多管闲事？”
“毕竟，假装资历高，就强行说教，并不是什么讨喜的行为。”
周成看起来是很好学，但是他去那里听课，未必就是奔着学习而去的。 然后自己就看着周成喜欢学习，就认为他是可造之才。然后如今真的深入了解之后才发现，别人压根儿就不是才，就已经是非常精致的成品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作新词强说愁。 单纯地为了见才起了教学之意，就假装自己是老师，也是有类似的意思。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可能就是个小丑。 “不是的，卜老师，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一直都是发自肺腑的感谢您当时的指点。”
周成忙道。 卜浩然就说：“所以啊，我现在也是如此。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还希望咱们能够多多交流才好。”
卜浩然想得非常清楚，如果他想要在医学上走得更加远一些，契机、朋友、自己的努力、天赋，缺一不可。 像自己跟着的老师，楚樵，之所以差了那临门一脚，除了自己本身取得的成果稍微差了点外，机缘不够也是原因之一。 求教于任何人都不丢脸，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多交朋友，互相拜访为老师，是极好的事情。 周成如今正好是刚起步的阶段，自己拥有这么好一个机会，不管是亦师亦友也好，还是其他的各有所图也罢，与周成交好，能够更快地提升自己。 这反正就不丢人。 卜浩然和周成在商业互捧了一阵后，张正权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说实话，张正权自忖，自己差不多是最为了解周成的人了，觉得自己就是周成的兄弟，朋友了。 周成能够得到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教授们的认可，那是因为杨弋风的突然闯入，之后之所以要去到魔都九院的曾地纬院士那里去，那是因为罗云的欣赏。 当然，周成自己有足够的天赋，得到了罗云的喜爱，也是原因之一。 可是，那是有熟人作为媒介的基础上啊。 周成在京都，有谁是熟人？ 有谁作举荐？ 根本就没有。 在没有这一切的情况下，周成竟然也能够这么快地打入到内部，而且看着卜浩然如此客气的场面，这周成已经不仅仅只是打入内部这么简单了。 这是不是快打到了上头去哦？ 周成？ 已经这么强了么？ “周成哥，卜教授，咱们要不，边吃边聊？”
本来，张正权以为自己可以和周成聊很多的，然后再顺便与卜浩然聊一下。 可坐下之后，张正权就发现自己插不上嘴了，现在就只能尬笑。 卜浩然绝对不是傻子，他之所以对周成如此客气，绝对不仅仅只是客气。 卜浩然看了一下张正权，点点头，虽然心里有点嫌弃张正权这时候打什么岔子，咱们聊得好好的，就只能假装奉承道：“在吃，在吃。”
毕竟出钱的估计就是这位大爷了啊。 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就有一个光头和一个地中海，拿着酒杯，由远及近地走来了。 很远就客气而热情地喊道：“卜教授，我和谢总啊，还是专门跑来敬您和您的朋友一杯。”
听到这话，周成和卜浩然等人也是转过头去。 发现说话的就是之前从卜浩然身边离开的张林亮。 说话的正是光头，张林亮，一个小二级甲等医院的骨科主任。在他旁边，还有另外一个地中海，举着酒杯，本来还满脸泛着笑意的他，忽然在看到了张正权这张大黑脸后。 神色猛地一变，瞳孔如鹰隻般收缩一阵后，不自然了片刻，然后才深吸了几口气，脸色变得白了几分，然后才回过神来。 眼珠子开始滴溜溜乱窜起来。 他就是谢总，也就是陪着卜浩然的器械商，搞这一块的，对同行的认知和敏锐程度，要远比其他人高。 张正权是要来京都打开市场的，因为之前就接触过张林亮的下级，只是被自己等人搅黄了，不愿意他进入到这个市场。 可是，现在，站在张正权对面的，为什么会是卜浩然呢？ 而且，卜浩然看起来，还和他比较熟悉的样子。 卜浩然闻言就站了起来，歉意说：“周成，这位是朝区医院骨科张林亮张主任，是我的熟人。”
紧接着，卜浩然又对张林亮说：“这位是周医生，张主任，之前就介绍过了。以后张主任可以多多照顾一下周医生。”
卜浩然作为中间人，当然要做好和事佬和处理关系啊。 当然，卜浩然这话，是带了心计的。故意把周成说得普通点，是不希望张林亮他们去招惹周成，没必要，周成以后肯定不会与张林亮有过多的接触。 一个魔都，一个京都，差了千里。 不过，显然这话张林亮是不相信的啊，笑着说：“周医生和卜教授两位都是人中龙凤，以后说不得还有请教二位的地方，多多关照啊。”
“周医生，我叫张林亮，年长你几岁，不嫌弃的话你以后可以叫我老张就行。”
张林亮作为老在京都圈子里混的人，没见到过周成，而一个能够被卜浩然这么客气和郑重对待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凡人。 既然不在圈子里，那么稍微客气一下，是没关系的，拉拢了好感，以后说不得就为自己铺了一条路。 张林亮也是想发展的，他虽然是主任，但是也是想去教学医院当副教授或者教授的，那就是需要同行的举荐和认可才行。 周成未必会帮上忙，但是客气点，不拖后腿，也好啊。 “张主任您好。”
周成不善与陌生人交集，但也跟着张林亮，把饮料一饮而尽。 而后，张林亮身边的谢总，也是上前来一一敬了一口，其中也包括了张正权。 周成也发现，张正权啊，在和谢总开口交谈的过程中，那仿佛就是多年未见的兄弟一样，说以后一定要多多照顾之类的话。 也正是因为张正权的这个特殊表现，让卜浩然看出来了不对劲的地方。 在张林亮和所谓的谢总离开后，才问道：“小张是在做医疗器械一行吗？”
张正权就点了点头，道：“是的，卜教授。以前我是和周成哥一起规培的，但是资质有限，实在是不知道做些什么，就改行来做这个了。”
“不过卜教授您放心，您是周成哥的老师，我不会借用周成哥的关系，让您为难的。也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
“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大家可以吃一顿饭，但凡这个过程中，我有任何为难你的地方，你直接打电话给周成哥告状就好了。”
张正权提前就把话讲通透了。 你是周成的熟人，我不会纠缠这份关系的，我就算要拉拢你，也是从你的上级那里开始，而不是私下里与你多讲什么。 这话既是对卜浩然说的，也是对周成说的。 张正权还是比较在意周成这个兄弟的。 虽然以后肯定会需要周成多照顾，但是现在的周成，还属于发展和积累的阶段，这个时间节点，周成的人脉不是用来给他发展自己的公司消耗的。 而是用来提升他自己的，如果周成自己提升上去了，那才是正经的。 更何况，张正权还记得，周成说要找他公司里的工程师的事情，他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安排，原因就是。 与周成合作关系，要不要去做，成了合作关系，会不会影响到私交。 商人逐利，如果是卜浩然说要和他合作，那没关系啊，你要怎么安排就安排，要钱给钱。咱们大不了可以一拍两散，积水潭的生意我不做就是了。 可周成是不行的。 卜浩然见张正权把话说这么死，倒是非常意外和羡慕：“小张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要当真了哈。”
“那是自然。”
“周成哥，我的人品，你应该明白吧。”
张正权转头看向周成。 周成就说：“卜教授，张正权虽然看起来不正经，但是人品是没问题的。至少啊，我都是刚知道他做这一行不久，一定不会打扰到您的。”
“而且，我们今天在餐桌上，也不说这相关的事情。”
张正权，周成肯定是要挺的。 卜浩然想了一下，就道：“小周，小张，不管你刚刚讲的这话是真心的还是反向推销，我都觉得，你们公司是真的吸引到了我的注意。”
“如果有机会的话，有好的产品，咱们还是可以交流的。”
张正权仍然摇头：“卜教授，产品是可以交流的，但是目前我们公司的特色产品并不多，主要就是走量，便宜的。”
“就冲您这话，我如果真要找你的话，也是要等我们公司有了特殊的产品之后了。”
“不然的话，我这打自己的脸，也未免打得太快了些。”
“卜教授，咱们今天，就只吃饭吧。”
张正权听出来了始终，虽然不知道之前周成和卜浩然聊的专业，但专业之外的东西，他还是能够厘清的。 周成还没有成名之前，也就是在魔都里默默无闻的时候，卜浩然就非常热心地当过了周成的老师，所以。 卜浩然这个人的人品，肯定是值得信赖的。 对于一个人品好的老师，一个人品好的医生，张正权愿意以君子之交的方式与他相处，能多交一个这样的‘朋友’，少一笔生意，并没有啥关系。 反正，张正权要做的，不仅仅只是生意了。 越是深入到这一行，张正权越发地了解到了，目前华国所处的医疗器械行业这个大环境，被专利造成的压迫感，到底有多强。 就他现在的公司，每生产一个器械，就会支付一笔专利费…… 最初的张正权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有点事情做，然后呢，顺便再能够和周成共事，可做着做着，张正权又想多做点东西，当然，根本目的，他还是没忘记的。 只要周成稳定了下来，他就第一个冲过去，作为推广器械的员工，跟着周成混去。 想来，那时候也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 反正就算亏得裤衩不剩，还有老张兜底。但凡出了成绩，那么也不枉此生了。 “这还，闹真的啊。”
卜浩然有点蚌埠住。 以前，但凡是他松了口，别说是在吃饭了。早就讨好性的敬酒了，乃至于需要特殊的安排，那都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但是呢，今天到了这里，自己都松口了，竟然被张正权给拒了，非但没敬酒，连产品都不介绍。 你要一直这么做生意的话，你能做得起来，那只能证明你爸妈牛叉啊。 “自然是真的，卜教授。我们今天不谈工作。”
张正权笑着说。 本来张正权是想不惜一切代价把卜浩然拉下的，但是既然和周成有这么一层关系，那么就不好拉下水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 …… 卜浩然的年纪也不算特别大，但是比周成和张正权年长了十几岁。 此刻的他，突然有点触动。 自己曾经，有过这么好的朋友吗？ 如果有的话，他们去哪里了呢？ 如果没有的话，那又是为什么呢？ 为了朋友，生意都可以不做了。 身为器械商，自己作为积水潭的副教授，主动松了口，只字不提生意的事情。 要知道，那可是积水潭啊，大哥哥！ 每年的器械消耗量，是在二十亿米元以上的，就这个豁口，就能够让很多家公司有得赚头了。 看着周成和张正权两个人搞着搞着，就开始搞酒了，在那里开始吆喝，吹着他根本就听不懂的牛逼，说着他完全没参与过的往事。 卜浩然觉得自己完全就是个外人，不在这二人的圈子里。 所以，卜浩然决定摘掉自己这个突然闯入者的身份，就说：“周成，小张，我科室里还有点事情，我先回去了啊。”
周成和张正权两个人就站起来，把卜浩然送到了门口，而且张正权还主动地支付了车费，卜浩然想拒绝都没拒绝掉，这套路，张正权最熟悉不过了。 等卜浩然走后，周成才道：“权子，其实刚刚卜教授已经是松口了的啊，你说不得可以就多了一条路了。”
“有些钱能赚，有些人能利用。”
“但有些肯定不可以。”
张正权接着道：“嗨，你管我这些事干嘛啊，你还怕我不够吃饭吗？不够挣钱吗？”
“走走走，咱们继续喝，今天晚上不醉。”
虽然情绪是渲染上了，周成还是说：“还是先不醉吧，在沙市里的时候，已经醉过头了都。明天还有课。”
张正权咧嘴一笑，黑脸诈开白色的牙齿：“好，那就再少喝点。”
“看到你现在混得这么好，我真的很羡慕啊。”
周成就说：“你羡慕个屁，我挣扎着是为了求生，你这折腾是为了享受生活。”
“我要是有你那么多钱，我早躺平了。”
这是实话，假如说，周成是张正权的话，他的世界观和教育观，未必就能够真的会像张正权一样的去开公司，他可能去学艺术啊，可能就去做纯粹的学术了。 也可能就是去做数学这些了，反正又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何必开公司折腾自己呢？ 当然，他不是张正权。 张正权也还不如他之前的天赋。 如果高考可以算单科分数的话，不算语文、英语和生物的话，就数学、物理和化学，周成还真的不太怕和谁比。 但是，就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张正权继续咧嘴笑着：“你这么讲就没意思了啊，哥哥的痛苦，还有我的快乐，你都体会不到。”
同时，张正权心里想，我倒是想过躺平啊，可不就是遇到了你和杜严军两个坑货了么。 MD，一个比一个卷。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你们相处，可你们不给我机会啊。 …… 再回到了座位上后，张正权就接到了电话，是之前他约的那个副主任打来的，大概意思就是问，能不能把卜浩然约出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还有几个是朋友的，也想认识一下卜浩然。 张正权一听，就大概明白了，估计是那个副主任身边的其他器械公司的人，希望分张正权一点市场，然后问张正权这里，要卜浩然这个人脉。 大家一起赚钱，都想着去做积水潭这样的大市场。 张正权就只说：“不好意思啊，我和卜教授不熟悉。和他熟悉的是我朋友。”
“我朋友不是京都的。谢谢。”
张正权就说得很直白啊，你什么医院的骨科市场，老子不要了。 挂断电话后，张正权就觉得，这心里没由地舒畅。 这是他进了京都之后，第一次觉得这么痛快。 这世上，大多的人情世故，之前老张问了，要不要他走点人情关系，小张拒绝了，本以为自己海阔天空了。 到了之后就被毒打了好一顿，但没关系。 卜浩然的意外出现，还有周成的“励致交际”，让张正权找到了信心。 万丈高楼平地起，一切肯定都是可以的。 周成就又问：“干啥的？怎么还提到了卜教授了？”
张正权随意地把手机一放，笑了笑说：“我说我刚刚是分到了你的人情红利，你相信吗？”
周成就说：“我哪里有什么人情红利哦，我就是个小喽啰，你可千万别把现在看到的东西当真了。这一切都是假象，不过就是逢场作戏而已。”
“卜浩然教授，积水潭的。”
“莫说我了，就是蔡东凡老师，就是罗云老师，别人都可以爱答不理。给面子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我能有什么面子呢？”
张正权细致地分析了一下，也觉得周成说的有道理，就更加开心了：“那更好，索性我也没想过要搭上你这条线去攀附上卜浩然教授。”
“也没给你添什么麻烦。”
“但是。”
张正权还正说着的时候，忽然，张正权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 张正权随意地接到了耳边：“怎么了？我在外面吃饭。”
“什么？！”
张正权听完，就直接站了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
然后双眼，直接上下在周成的身上扫视个不停。 足足过了两分钟，张正权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语气里的震撼和不可思议。 做了下来，右手紧紧地捏住了手机的手机壳边缘。 “什么事？这么慌张，很着急吗？”
张正权点头了：“嗯，两件事。”
“第一件事，一个国外非常知名的，也是做医疗器械的，说是要和我们进行合作，商议在国内建厂子。”
“第二件事，之前我们投出去了好几家根本没有回应的教授，给了我们回应。”
“其中一家，就是京都大学附属三医院的骨科，而且在问我们公司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你的名字！”
“现在，他们打电话问我。”
说完，张正权歪着头，歪着眼睛，歪着脸，歪着嘴：“现在，周成哥，你告诉我你其实没什么脸面？”
“没什么人情关系？”
张正权的语气如果能够化成实质的话，都能变了形。